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小阿谣就11岁了,身体开始抽条,胸前开始有小鼓包,眉眼也变得温和。阿谣开始接手漆坊前打算先把这些年的账给捋一遍。虽说在看账之前阿谣就有心里就知道这账面肯定不好看,但万万没想到是四处漏风。
一些原料年年有剩年年大力采购,这里边的猫腻就很明显,这原料上一律用麻油,并且一个月就那么几件活计,绸缎的用量能去到能用到半匹,公饱私囊简直到明目张胆。还有这每年的孝敬简直是乱来,银钱,官职都是胡乱来的。更让她吃惊的是她爹也在账上支银子,虽然能看出他已经在克制了,每年数据都在萎缩,但他不沾实务只管发展书画金石的人怎么能随便支用账上的银子呢?她是知道阿娘一直拿嫁妆贴他的。
越看阿谣眉头越紧,这仅仅看着账面就知道漆坊的问题已经到猖獗的程度了,可是她想到她阿爷总是笑呵呵的,每天在她忙完后都问问她今天状况怎么样,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似乎从来不着急,但是阿爷接手漆坊几十年,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问题呢,怎么会不知道,漆坊已经摇摇欲坠了呢?明显祖父是自己能扛抗就抗了,不想给她增加压力。
阿谣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完账本后,去找了一件她弟弟半新的衣服穿,装上一些零嘴,拿一个蹴鞠就叫上阿爷往后罩房的角门去了。他们家的漆坊就在宅子后面,仅仅隔一条巷子。
她把蹴鞠往里面一扔就跟着祖父嚷嚷着进去找球了,门房正纳闷东家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过来,就看到东家少爷直接在坊间过道里踢了起来,东家看到也不管,直接泡茶去了。别说门房,就是漆坊里的师傅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孩子只在过道上踢。
坊里有些学徒也就十几岁的年纪,不免也有些蠢蠢欲动,没一会儿阿谣就召集了一大批小伙伴在空地上玩起了蹴鞠,坊里的师傅想阻止,毕竟东家在这里呢,但东家摆摆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玩累了东家还让人送了茶水,东家少爷还拿出了零嘴,又没有架子,好感度直线上升啊,话匣子也打开了,说话也放开来了。阿谣从他们家是哪里的,有几口人开始问起,又问怎么来到漆坊的,手艺是跟哪个师傅学的,学得如何。
这一通聊下来阿谣发现这些孩子来漆坊都五六年了,能接触的一直是制胎、裱布、刮灰、吃漆、髹漆这些基础,不过因为都是贫苦人家孩子,当学徒至少还能有口饭吃,有钱拿也就这么干下来了。不过这里面还有四个孩子时下流行的描金堆漆、螺钿、戗金、雕漆等都熟练,其他像剔红,彩绘等等也能掌握。这四个孩子有两个是擅长堆漆雕漆的于町于师傅带的,一个是以螺钿镶嵌出门的韦离经韦师傅,一个是戗金工艺非常非常传神的马庆明马师傅,也是漆坊目前工艺最成熟的师傅了。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也到饭点了,小少爷抱着蹴鞠说下午继续找他们玩。爷孙俩就晃晃悠悠回家了,到家两人立马就凑到书房里头了。
“我看于,韦,马师傅月银比现在行情还要高出许多,这是阿爷挑选的人?”阿谣问她阿爷。
“他们在你曾祖那时就在坊里当学徒啦,天赋都不错,我就时常带着他们,也算有恩于他们,不过他们也争气。”
坊里的衰败现象这些泡在坊里工作的大师肯定是更直观的,这个时候最直接的就是人心涣散,都是要给自己准后退路的,比如那些公报私囊,假公济私的不就是趁还能捞就使劲捞吗。因为这些年南方的漆器差不多已经占领整个市场,南方彭家,杨家两家漆铺在汴京占了六七成的市场,若是漆坊关门,绝大部分师傅都面临失业,因为他们的手艺大坊看不上,小坊不需要。
于,韦,马这三位师傅除了马师傅年龄交大外,那两个可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爷俩交流一下各个师傅的看法后,阿谣打算下午去接触一下那三位师傅,顺便把能用之人筛选出来,方便后续的安排。
午后的云家漆坊,上午的躁动已经退去,每个人都回归到自己的工作,东家又带着他家少爷施施然然地来了。小少爷抱着个大弓,不去那些师傅工作的隔间,就在外头看着那些个孩子做活。
“灰刀与物体表面的夹角为45°~7°。刮时,灰刀要发挥一定的力量,尽量刮薄、刮紧、刮牢,以提高腻子与胎体表面的附着力,减少涂层砂眼和吸水”阿谣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制胎的学徒冷不丁地开口。
那孩子有些错愕,他来这么久了,他师傅都没说那么详细,也就愣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