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削弱赵氏,哪怕给他一点教训也好。没理由让赵鞅像没事人一样毫发无损,毕竟,这场混战的始作俑者可是他。把晋国搅得上下一团乱,公室差点被殃及,各家又是出人又是出力,担惊受怕惶恐不安,怎么也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
智跞这么想,并非为谁讨回公道,而是纯粹不让赵鞅好受。不能伤及五脏,至少要病及脾胃,最好卧床七日,形容憔悴。
想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就简单得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赵鞅能被挑的地方可多了,绝对不愁找不到突破口。
赵府。
大功已贺,被两大家族毁坏的墙壁院落已修葺完毕,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历经战事。不仅如此,簇新的装饰更是气派雍容,仿佛赵氏的前程,崭新光明。
赵鞅跟董安于、周舍、尹铎、蔡墨坐在庭院中央,扑鼻的桂花香已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含苞待放的红梅。只待春的信号一释放,她们便会在枝头绽放,给北方孤寂的寒冬奉献浓烈火焰。
冬夜向来风啸雪吟,今日却难得的月光皎洁,风清日暖。想来是经不住春天的催动,冬已式微,准备让位给东方教主。
赏月并非中秋特辑,但凡银辉倾泻便是分享心事灵魂碰撞的好日子。尤其是共历患难幸免得归的知己好友,更是亟需借酒鉴月交换心情,寻求抚慰。
“说来说去,还要归功于董叔的先见之明。”几杯酒下肚,赵鞅面色已然酡红,头脑还算清醒,“无论是晋阳城的兴建还是提早整顿兵马迎战两家。”
“好汉不提当年勇,谁能想到事情竟发展到如此地步?”回头一看,饶是老练世故如董安于也不得不感慨世事多变,神妙难测。
“一时为祸,一时是乱,本是平乱却成叛乱者,全在君主一念之间,真是人心难料,变幻莫测。”回想经历的事情,周舍仍心有余悸。
“并非君心而已,是推动其心背后的力量使然。”蔡墨虽未亲身参与赵氏的保卫战,作为看客,着实替赵氏捏了一把汗。
“想不到仅凭智跞的三寸之舌就能将两大家族定为叛乱者,真是小看了君主对他的信任尊宠。”对于事件的发展,尹铎也是叹为观止。
“是不是两大家族出了叛徒,否则怎么会在危急关头做出如此荒谬的决定?难道是智跞派了人前去搅局?”董安于百思不得其解。
两大家族被政府军和三家家兵围攻时,董安于跟赵鞅正坚守晋阳。虽未亲眼目睹两家与三家的对战,两家一度占上风的消息仍是传到了他们耳中。为何两家要把矛头对准国君?难道是杀红了眼,以为占尽优势,干脆向最强大的开战,直接改天换日,从卿跃为诸侯?
在董安于看来,两家未免太过异想天开。要夺取君位,军事上的优势只是其一,不是全部。政治权谋,人心的拿捏,其余卿族的力量都要计算在内。
比如此时的齐国。二惠被逐后,剩下田氏、鲍氏、国氏、高氏四大强族。虽然公室羸弱已是不争的事实,野心勃勃的田氏并没有率先出头,这就是深谋远虑的政治智慧。
晋国亦如此。虽说士氏、中行氏两家独大,赵鞅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杮子。更别说精于算计的智跞、抱团互助的韩氏和魏氏。两家实在是犯糊涂了才出此下策,逼得三家合力,也间接帮助赵鞅减轻了罪名。毕竟大敌当前,放下内讧枪口一致对外才是上策。
“不大可能。”周舍摇摇头,“智跞只是利用了这件事情,巧妙的激化了矛盾,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算他派了细作,也不太可能说服两大家族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决定。”
“两家是自我膨胀利令智昏才会出此下策。”蔡墨不紧不慢的说道。
正常一个局外人看待此事,都不会提出这种建议。唯一的可能就是——当事人被节节胜利冲昏头脑,以为距离君王不过一步之遥,只要一鼓作气便能拿下。只有如此强劲的自信自傲,激发出来路不明的优越感,才会扬起内心激越的驱动力,越过谨守一生的礼法边界,化为行动,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