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辈份来论,中行寅是你叔叔的舅舅,那你不就是——”话没说完,智跞便掩口而笑。
“哎,想起来就觉得窝囊,竟要称中行寅舅老爷。”赵鞅连连摇头,“他比我大几岁,我却比他小了两辈。”
“幸好他没跟你计较,否则公事上有个摩擦,大可以长辈的身份训斥你。”想到这,智跞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啊,这两个人都不简单。”赵鞅收起无奈,端正坐姿,脸色严肃的说道:“放眼国内国外,不是他们的党羽亲信,就是姻亲眷属,竟到了网罗天下的程度。”
“咱们也得向这两人好好看齐。自己这辈就算了,子女儿孙的,也要四处结亲。一旦有需要,以点带面,都是自己人,何惧之有?”智跞提议道。
“话虽如此,现在再做,不过是亡羊补牢。要想与这两家对抗,还是要坚守当下,徐图进步,万不可急躁。”赵鞅缓缓说道。
“要是早点认识到这些,说不定此刻焦急的是他俩,稳坐如山是我们。”智跞有些懊恼,如果早点筹划,此时也不必落后着急。
“早知三日事,世上无烦忧。”赵鞅笑着说道:“如果能预先知道结果,我的高祖父一定早早把三位弟弟发配荒蛮。省得他们内讧招致报复,差点断送赵氏家业。连累祖父一度恓惶无助,因为害怕行差踏错,一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以致一生忧惧。”
“说的也是。”智跞点头,十分认可。“如果预料到两世人短寿无福,我的曾祖父应该多娶几位夫人,爷爷多几位兄弟,父亲多几个伴,想来智氏也不至于凋零如此。”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掉头不如抬头,日出总比夕阳灿烂。”赵鞅甩甩头,“我有信心,将来晋国的政坛一定是我们两兄弟的地盘,中行氏、士氏不过是过眼云烟。”
“有何凭据?”智跞又惊又喜。
“要说具体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赵鞅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总是想,他们两家最强大,随着实力增长,定会日益嚣张跋扈。若不收敛,就会得罪众人,结怨甚广。接下来,参看郤氏的灭亡。不是被公室灭,就是被他们的敌人联手对付,最终瓦解覆灭。”
“这话说得,我都不知怎么接。”智跞皱眉又瞪眼,说道:“想说你书生意气,无奈你自小就不怎么与书亲近。要说你鲁莽冲动,往往又被你说中。但愿这次也一样,你金口玉言,料事如神。”
“再别拿小时候的事情来糗我了。如今我可是会主动翻阅旧史故籍,再加师傅日日念叨,相当于也读了书。”赵鞅自我安慰道:“再不济,周舍、尹铎也会抽空把野史逸事或是他国治国得失说与我听。终归我听到一点就是一点,日深月久,还是有所收益的。”
“是,我冤枉你了。”智跞作势向赵鞅陪罪,“最近几年跟我疏远,跟你的一干谋臣智士倒是亲近不少。看得出来,你进步不小,将来赵氏可期。”
“承蒙兄长错爱,小弟不敢承受。”赵鞅淡淡一笑,说道:“若说有所裨益,毕竟付出了精力心力,也属自然。只是我总是被动吸取,想来还是不够。不如兄长,总是主动出击,认准目标就铁了心一定要达成。依这个势头,在下一定不如兄长。”
“先把中行氏、士氏拿下,至于你我——”智跞眨眨眼睛,若有所思,“听凭天意定夺。”
“好!”赵鞅也不迟疑,应得果断坚决。
这场恢复邦交的酒宴,有种承上启下的意味。
首先是告别不愉快,消除了隔阂。不知不觉中,二人已无实质性的分歧——都在想方设法扩张家族势力,并在这一点达成共识。唯一还有差别的是——智跞认可不择手段,赵鞅对此有所保留。
令二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在展望未来的同时,无意中立下了FLAG——先迎战中行氏、士氏,之后两家再来对决。
两人都坚信,中行氏、士氏是纸老虎,一定会被战胜,甚至被消灭。同时他们还相信,最后的赢家就是他们俩。可以把这当成是酒后戏言,相互鼓舞,相互安慰。把中行氏、士氏作为两人并肩作战的假想敌,是两方共赢的好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