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辗转听到的消息是说,鲁国对士鞅不敬,为此他勃然大怒。”智跞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哦?我堂堂上军佐聘问,鲁国竟敢怠慢?”赵鞅一脸惊讶,“不用想都知道,士鞅一定怀恨在心。”
“怀恨可能未必,只要有丰厚的礼物馈赠,管它天大的仇怨,尽可化解。”说着,智跞发出一声冷笑。
士鞅是士匄的儿子,士匄于公元前548年去世,之后,士鞅便袭父爵入卿。六卿中他的资历远不如韩起,和中行吴、魏舒接近,排名前四里他的年资最短。虽然如此,入卿也有二十六七年了。
士鞅是出了名的贪财,众卿皆知。当然,职权所限,他还不至于肆意妄为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但是一有机会,他就忍不住伸手去要。虽不是狮子大开口,积少成多,他家的宝贝珍奇是六卿里最多的。
士氏是世卿大族,先祖又是理官出身,熟读法令,进退有礼。晋文公任国君后,士氏出了士会、士燮两位德行才华过人的政治家,士匄虽有对栾氏党羽株连太过的嫌疑,毕竟也没有明目张胆贪图小利的行径。
惟独士鞅,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是穷鬼饿货抬胎还是怎么的,对钱财着迷到近乎发狂的程度。
智跞和赵鞅都是年轻后生,家教颇好,没有强行索要财物的习惯。对这个聚敛成性的上官,十足的鄙视,完全的不屑一顾。
不过追溯过往,士鞅如此行事似乎又情有可原。
当年因栾针被秦军杀死,栾黡怪罪于他,他被迫出奔秦国。虽然不久便得返回绛都,怨气未了也属正常。可是随后跟着妹妹捕风捉影,构陷自己的亲外甥,致命栾氏一族被诛,实在太过歹毒(详情见《赵氏连城璧》之二——月满前川》)。
这样一位器量狭小、阴骘暴戾的人,做出什么事情都合乎逻辑。哪怕出身名门,他仍热衷占有索取,乐此不疲,大约是天性使然。
“这个我不怀疑。只是好奇——”赵鞅觉得十分费解,“鲁国对我国六卿十分了解,士鞅不可能不包括在内,既然如此,何必得罪?岂不是劳民费财?”
“说起鲁国,话可长了。”智跞说道:“鲁国‘三桓’执掌大权,尤以季孙氏气势最盛,这个你可知道?”
“由来已久。”赵鞅说道:“尤其是十六年前军制改革之后,公室益弱。叔孙氏虽一度名闻诸侯,仍是无法与季孙氏抗衡。”
赵鞅所说乃是公元前537年的鲁国军改。
鲁国先祖是周武王的胞弟周公旦。周武王早逝,成王年幼,周公摄政。“管蔡之乱”(亦称“三监之乱”)发生后,周成王授权周公出兵征讨,很快就被平定。因为有安邦定国的大功,鲁国地位尊崇,非比普通诸侯。
按照疆域,鲁国只是小国,依据周朝礼制,“天子六军,诸侯大国三军”,鲁国不足以配三军。因为周王室眷宠,特设三军。
随着中原霸权兴起,小国要按时按制向大国进贡。进贡的参考标准就是军队。有三军即是大国,贡赋就要依照大国标准。自鲁文公后,鲁国国力渐弱,大国之名已名存实亡,却因配三军而背负大国的供奉,实在苦不堪言。
很快,鲁国公室做出决定——撤去中军,保留上下两军。
季孙宿任正卿时,为扩大权力,增设中军。中军一分为三,“三桓”(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各一支,公室依旧两军不变。
表面上看来,“三桓”只有一军,其实三家合力,军力比公室更强大。
随着时间推移,季孙氏的权势越来越大,愈见霸道专断。
公元前537年,季孙宿宣布,把公室仅存的上、下两军一分为四。季孙占一半,叔孙、孟孙各一半。鲁国公室已无军队,真是卑微得令人同情。
“即便如此,季孙氏仍不忘打压叔孙氏。”智跞说道:“季孙宿去世后,其子季孙意如擅专国政。偏偏叔孙氏出了个志行高洁的叔孙婼,季孙意如怎能不恨得咬牙切齿?”
“等等——”赵鞅阻止智跞说下去,他插嘴道:“我没记错的话,叔孙婼掌鲁国外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次接待士鞅的鲁国代表应该是他。可是不对啊,他是出了名的娴于辞令,应对有仪,怎么会得罪士鞅?”
“叔孙婼是被陷害的,幕后主使就是季孙意如。”智跞说道:“鲁国要招待士鞅,‘七牢’(注:一牢=牛、羊、猪各一,这是古代天子与诸侯,诸侯与诸侯之间相互宴请的标准。牢数越多,表示客人越尊贵。)已合规,上的也是‘七牢’。”
“既然如此,并未失礼啊。”赵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