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爹最不喜欢第一任夫人了,父母强加的婚约,长相登不了台面,身子骨还弱,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了,我又完全随她,样貌丑陋,小时候也不听话,老是违背我爹意愿,让我学习生意之道,好到时候辅佐弟弟妹妹们,我却偏偏不,反而爱看这些个四书五经,诗词画意,自然被冷落了。”
“那也不至于如此吧,毕竟是亲生骨肉”
“至于,深门大院,什么都至于的。”
女子说完这句话,苦笑着看向马宪。
眼神里迸发出生无可恋的孤独,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一个人面对世间人情,如今竟是对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不速之客聊起心里话。
真是讽刺。
马宪根本不懂名门之事,沉默不语。
心里却有些同情女子,这份同情泛滥成一种想听她倾诉的愿望,只是说不出口。
女子见他沉默下来,以为他对自己的事不感兴趣。
便怀抱歉意的道:“陪我说说话吧,然后我告诉你我爹的住所,这个交易怎么样?”
“”
马宪不知所措。
女子再淡淡道:“你就算在这西厢转一晚上,也找不到人能问出我爹起居室的。”
“好吧,你聊吧。”
“我叫乔楠,你叫什么。”
“李牧炀。”马宪故意撒谎。
女子有些惊讶,奇道:“我本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告诉我呢。”
“一个名字而已,告诉你又何妨?”
“呵呵,是我小人之心了,你找我爹问的事没准我知道。”
“好吧,箬河进城那里的房子,你爹为什么买断?”
“一是为了挣钱,二是为了帮忙。”
“帮谁的忙?”
“宁旭派。”
“你怎么知道的。”
“偷听的。”
马宪心里顿时明白她为什么不受待见了。
于是道:“你就不怕我害你们乔家?”
乔楠平静一笑,古井无波道:“是他们的乔家,不是我的。”
“你很恨这里?那为何不走呢。”
“去哪?”
“呃,天下之大,总有去处。”
“我很在意体面,若是不体面宁可去死。”
“什么意思?”
“我待在这里,我爹怎么也会管一管我,吃穿用度自然不缺,琴棋书画想要便要,将来大不了给我找个夫君,把我打发了,总比在外风餐露宿的强。”
说到这里,悠然一叹,继续道:“若是我盲目的跑出去,不仅毫无去处,更有可能被人贩子卖到青楼,以我的姿色也只能当倒洗澡水的丫鬟,吃不饱穿不暖,比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可怕多了。”
马宪定定的望着乔楠,她的这些话过于理性,丝毫不像她这个岁数可以说出的。
心里头觉得她实在可怜,更惊讶于她怎会如此懂事。
不禁赞美道:“你在这深闺大院,却能懂得这些道理,真是不简单。”
乔楠笑了起来,有些高兴道:“懂事或许是我唯一的优点了,你看到一层屋子里的书架吗,那全是我看过的书。”
居然有些炫耀。
马宪见她可爱,不禁笑了。与之前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乐道:“你厉害,我一看书头就疼。”
“那是你耐心不好,只要认真看,总会看下去的。”
马宪点着头看向窗外,黑夜似乎也轻快了。
如此氛围烘托下,乔楠突的道:“李牧炀,你会杀了我爹吗?”
马宪却毫无反应,因为他忘了自己叫‘李牧炀’。
乔楠又叫了一声:“李牧炀!”
马宪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只要问清楚情况,就不杀对了,你对这宁旭派了解多少?”
“知之甚少,只听说背后掌管者和我爹是故人。”
“好吧,看来还是得问问你爹才行。”
“他最近不在宅子里。”
“啊?那他去哪了。”
“不知道,已经一个月不在家了。”
马宪一拍额头,心里自言自语道:“那我还在这费什么劲,赶紧叫上李牧炀撤了!”
于是立刻翻身上窗,就要离去。
乔楠见状急道:“李牧炀,这就走了吗?你也不杀我?”
马宪身形一滞,蹲在窗上,皱眉回头道:“我想知道的你都说了,干嘛还杀你?”
“可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们土匪不都是”
“你才是土匪!”
“”
“谁会为了名字杀人,况且那还不是。”戛然而止,马宪差点说漏嘴,赶忙越下窗户,向外掠去。
乔楠见状,猛地跑到窗前,喊道:“李牧炀,那你带我走好不好!”
马宪都快飘到院外了,一顿,向后轻声喊道:“你小点声行不行。”
乔楠笑了道:“没人听得见,这会儿西厢不会有人。”
马宪摇摇望着阁楼二层,灯火阑珊的窗户前,伸出身子的那一抹凄凉,像是大漠中孤独长大的仙人掌。
看到乔楠纵然是这种境况,依然一副恰到好处的矜持模样,奇怪于她为何如此要求自己呢?
没有答案。
于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乔楠望着离去的马宪,眼神从希冀变为失落,再重重的摔为失望。
款款的转身,再次坐在桌前。
她习惯了。
习惯没人拯救,没人搭理,没人喜欢的孤独日子。
更习惯于失望!
就像是贫瘠土地上的唯一一棵枯木,身心已死,但模样依旧庄重,仿佛在努力着,矜持着的活下去。
她古井无波的翻开了刚刚正在看的书。
寂寥又包裹住整个世界。
只是突然又被打破了。
马宪的声音突兀传来:“我实在不太懂,为什么这名门望族里,要如此对待一个不受宠的人,连个下人丫鬟什么的也不给安排?”
乔楠惊喜的望向声音来源,再次看到马宪蹲在窗户上的样子,笑着轻柔道:“因为我终究会分一笔家产呀。”
马宪摇头道:“这不叫家,叫狗窝算了,为了抢骨头能把血亲咬死!”
乔楠淡淡道:“也许吧李牧炀,你为什么回来了?”
马宪笑道:“走吧,带你逃离这里。”
“真的?!”
“你不相信我?”
“信,我信,只是我没夜行衣。”
“嗨,就你这西厢的尿性,我们跑出去也没人知道。”
乔楠有些心慌意乱,笑的很开心,就像是拿到糖葫芦的孩子一般。
“是啊,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