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停车,父女俩学着电视上的样子拿报纸折了两顶帽子,像模像样地套在头上。巨大的帽檐遮住脑袋,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凉。
苏可从车筐里抽出一张纸,细细端详着,刚才她还没来得及怎么看里面印了什么。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寻人启事……刘艺华,女,35岁,身高一米六五,市……”
“爸爸,这个字念什么?”
“酬,酬金,就是好心人帮我们找到你妈妈了,咱们要给人家钱答谢的。”
“哦。那妈妈快点回来吧,把酬金省下来,给我买吃的!”
爸爸刮刮她的鼻子,“快点贴,贴完回家吃饭!”
那天,藏在树丛里的知了像是为了应景,悉悉索索地叫了很长时间。苏可一直记得那天的天空,万里无云。
墙壁上是旧的寻人启事,上面的字被太阳晒得脱了色,纸也是皱巴巴地,最底下的落款时间是27年5月1日。苏可趴滚烫的墙壁上仔细辨认上面的字,不管她凑多近,仍旧串不下来一句完整的话,连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都无从得知。
这是去年的才贴的,过了一年就已经成了这样。不知道想要找他的人,找到了没有?
不过那个时候,没人告诉她,纸是脆弱的,时间也是脆弱的。走着走着,就发现曾经最在意的人,最想要找到的人的轮廓已经被岁月模糊,所有对那个人的记忆都变得平淡无奇。
不,不是平淡无奇,只是把伤疤藏起来了而已。然后在没有人的地方又被突然跳出来的一丁点少的可怜关于那个人的提示伤的体无完肤。
苏可把每一张爸爸贴过的寻人启事都使尽吃奶的力气再摁一遍,她担心风太大,会它们刮跑。那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爸爸,它会变旧吗,你看旁边这个,都已经这么旧了,要是变成这样的话别人是看不到的,我们就找不到妈妈了。”
“不会的,你妈妈过两天就回来了。”
“奶奶说已经过去半年了!”
这已经是第五次贴寻人启事了,不是说好的过两天吗?为什么两天这么长?她讨厌大人们口中‘两天’这个约数。
爸爸把最后一张贴在墙上。那旁边,是苏可刚刚观察了无数遍不知道在找着谁的寻人启事。
苏可把四个角贴死,又问了一次:“那要是它旧了的话还找不到妈妈怎么办?”
“那……我们就再贴一遍。”
她记得这句话,时刻提醒着爸爸,什么时候去贴新的。她以为在妈妈没有回来之前他们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那我们就再贴一遍。”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再也不用提醒他了。
他的身边站在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给了苏可一大包糖,想让她喊她妈妈。
那正是苏可最任性的年纪,她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哭着嚷着要爸爸找回妈妈。
“你怎么那么自私!”
他居然这么说,他还说他不能一辈子等一个等不到的人……
从小学到大学,每次经过那些贴过寻人启事的街道的时候,苏可都会下车看看那些遗落在大街上的寻人启事,它们一次比一次旧,字迹一次比一次浅。最终,它们变得和那张不知名的寻人启事一样,褶皱,糜烂。
再然后,她经过那些地方的时候不再下车,远远地瞟一眼,墙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