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女聪慧,能想到这点袁皇后并无意外,她点头道:“你阿娘为袁氏嫁于你阿耶,你阿耶为你阿娘、也是为沈氏帮我封后。”
这是一张夹杂着感情的利益交换。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谋算好的政治联姻。
“阿娘嫁给阿耶,是为了从母能封后?”沈舒问的很直白。
袁皇后也没有隐瞒,她点点头:“我这一生都愧对你阿娘,若非是为我为袁家,你阿娘也不必下嫁寒门,你也不必成为寒门女。”
她听不得别人说沈舒是寒门女,所以在外甥女出生后就给孩子请封了乡君之位,这是她的补偿。
沈舒关心的点并不在这:“陛下选从母为后,一是为安抚旧部,二是为安抚士族,三是不愿皇后是出身王谢这等士族妨碍太子身份。”
“不错。”袁皇后点头,“我出身陈郡袁氏,可袁氏嫡枝几近灭门,阿妹又与陛下旧部联姻。陛下初登九五,王谢嫡枝女郎都不愿为继后,所以我最为合适。”
至于会不会有妨碍太子身份的嫡子出现这就更简单了,雍帝前些年和她同房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后来又埋头修仙,怎么可能造出来孩子?
沈舒道:“若是为太子,陛下不封后最好。”况且雍帝又不是没有成过婚,先皇后也出身士族,门第不低,雍帝有子有女,朝臣其实并不会关心雍帝是否封后。
“孙贵嫔的性子无法主持宫务。”袁皇后说出了最关键的地方,但凡孙贵嫔能撑得起来雍帝都不会再立继后。
沈舒:所以她们其实该感谢孙贵嫔能力不足是吗?
说起孙贵嫔,沈舒好奇问道:“陛下如何会喜爱孙贵嫔?”她觉得雍帝的眼光挺好的,为何会看上孙贵嫔?只是因为孙贵嫔漂亮吗?
说起这事,袁皇后神情不屑:“先皇后是下嫁,因此管束陛下严厉,与陛下成婚十余年也只生下三女。陛下也不知是受不住先皇后善妒,还是因一时贪鲜在河边偶遇了浣纱女孙氏。”
“孙氏娇媚,又会小意奉承,和先皇后的性子完全不同,陛下难免沉溺其中。”袁皇后道,“先皇后善妒,在世时时常罚孙氏舂米浣衣,陛下见孙氏受苦想要阻止,却每每在先皇后处遇冷,所以对孙氏越发怜惜。”
“你不知,孙氏在先皇后在世时和现在判若两人。”袁皇后道。
沈舒懂了,就是原本是小白花,现在放飞自我变成恶毒女配了?这是压迫没了,就不伪装了?
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不然现在的孙贵嫔,雍帝是脑子锈了才会喜欢。
说完孙贵嫔的事情,沈舒才回到原来的问题:“我阿娘与我阿耶是否恩爱?”她想知道这场算计来的婚姻,沈靖倒底有几分感情?
她观沈靖对她这个嫡女是真心疼爱,不似作假!
“你阿耶确实钟情你阿娘,但再钟情也要续娶,不是吗?”袁皇后冷冷一笑。
说完后袁皇后又对沈舒严肃道:“阿贞,你要离开这台城,从母也不拦你。我与你阿娘这一生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县公夫人,可我们也永远仰人鼻息而活,你既不想过从母和你阿娘的日子,就照自己的想法活吧。”
“从母……”沈舒迟疑地喊道,她不明白为何袁皇后突然想通了。
袁皇后牵起沈舒的手,目光深邃:“我和你阿娘从未有勇气离开这内庭后宅,你比我和你阿娘更有勇气。”
“你既不想做那折翼的笼中鸟,那便飞得高一些,飞得再高一些,任谁都不能将你射下!”袁皇后道。
她牵着沈舒的手眺望显阳宫外的天空,依旧高旷深远……
她觉得这台城孤独,总想要人陪在她身边,想要亲人孩子。沈舒是她在这寂寥深宫中唯一能见到的希望和青春,她想将这孩子留在身边。
但沈舒不想成为南雍台城中的第二任皇后,不想成为第二个她……
她的阿贞,本就该是凤凰,不该是笼中鸟!
因为她,原也想做凤凰啊!
————
东宫
太子见到陈异呈送他给邵陵王加封五百食邑的诏书,心中一沉,但面上却一派笑容:“还是阿耶想得周到,此事是孤疏忽了,六郎刚刚经历丧母之痛,正该多加补偿才对。”
“太子友悌兄弟,实乃邵陵王之幸,大雍之幸。”陈异适时奉承了一句。
太子将诏书交给陈异道:“让中书用印就是。阿耶钦定的诏书,舍人下次直接交由中书直接用印,不必再来请示孤。”
陈异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再者太子领台省,诏令之事请示太子本是应该。”
见陈异恭敬的样子,太子轻笑:“舍人说笑了,孤是领台省,可这世上却无陛下下诏书还要给太子阅看的道理。舍人在阿耶如此秉公办事,可真是一心为公还是别有用心?”
见太子质问,陈异却不慌不忙:“臣是按规矩办事,太子能阅看诏书正是陛下圣恩,与臣无关。”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无半分惶恐。
太子盯着陈异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然后对着陈异道:“我听闻舍人喜爱美姬,孤这里有新进贡的胡姬十人,舍人领回去赏玩吧。”
“多谢太子恩赏。”陈异直接领赏,也没有推辞。
太子看向陈异的眼中却并无欣喜,审视更多。
等到陈异退下,太子的脸色才沉了下来,他冷声问道:“召范洽。”
太子中庶子范洽年过三旬,正是而立之年,比起陆稷这样的太子师,范洽和太子是亦师亦友,更是太子真正的谋士和心腹。
“殿下。”范洽进来后见太子脸色微沉,心中叹气。
身为谋臣,他对自己的主公可以说颇为满意。太子知人善用,心性从容,阳谋手腕更是从来不缺,可偏偏有这么一个生母!
“殿下召臣来可是为了邵陵王?”范洽捋了捋胡须问道,他虽不知内庭究竟发生何事,但孙婕妤之死定然和孙贵嫔脱不了干系,孙家之祸和安氏之死不过是在替孙贵嫔收发罢了。
这事别说是他,其实朝臣大多都能看明白,只是为了太子大家都默认罢了。
现下唯一不平的只有邵陵王了!
“六郎定然会因此事对孤心生不满。”太子苦笑,他现在除非手刃生母,不然邵陵王就注定和他结仇了。
“太子可是要让邵陵王就藩?”范洽觉得此事简单,只要让邵陵王远离建康不久绝了他上位的可能了吗?
太子手指轻点桌面,他确实有想过让邵陵王就藩的事,但此事绝非这么简单,他摆摆手:“不妥,若是六郎就藩,二郎也要去。”晋安王现下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愿晋安王离京。
“更何况六郎年纪尚幼,阿耶不会同意六郎就藩。”太子摆摆手,觉得不行。
范洽继续道:“可要给邵陵王换皇子傅?”太子有太子太傅,皇子也有皇子傅,他觉得给邵陵王换老师大概能从根源上监视邵陵王的举动。
“他现下的皇子傅就是原本的太子舍人出身,这倒是不急。”太子道。
太子敲了敲桌面道:“陛下欲给六郎赐婚殷氏女。”
范洽觉得这倒没什么,殷氏女虽是士族女郎,但也只是名声好听,并无实权,与太子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太子特意说的,因为太子也不需为了一个邵陵王拉拢殷氏。
“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长幼有序,六郎成婚之前,五郎必然要先成婚。”太子道,他真正关心的是五皇子庐陵王的婚事。
范洽皱眉:“殿下看好了庐陵王妃的人选?”
“彭城县君。”太子说起这事就头痛,“你不知,孤原本属意联姻袁沈两家是六郎,孙婕妤身死前也向阿耶求了彭城县君为邵陵王妃。”
范洽心中一沉,赶紧问道:“邵陵王可知王妃已换?”
“还未有人告诉他。”太子看向范洽,“此事只有你我,陛下和陈异知道。”
范洽直接道:“殿下,此事殿下已然开罪邵陵王,那庐陵王妃就必然要为彭城县君,不然殿下便是白白图谋一场!”
他多半能猜出,孙婕妤的命怕也是为这桩婚事搭出去的,此时到了博弈的关键时刻,他们不能踏错一步,也决不能输!
“只是五郎性子桀骜,他怕是不愿娶彭城县君,皇后也不愿将甥女下嫁给五郎!”太子道,这才是最麻烦的。
“殿下直接请旨就是……”范洽道,他并不在乎庐陵王的想法。
太子摆手,说起了陈异之事:“阿耶怕是对孤起了戒心。”
范洽觉得正常,劝道:“殿下掌天下权柄,陛下有疑心再正常不过,陛下让陈异将加封诏书先呈送殿下,足以见父子亲情尚在。”
太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陈异此人,心思深沉,怕是不能为孤所用。”
“可要将此人调离?”范洽问道,“我们再举荐他人为中书通事舍人?”
“先不要动陈异,试试举荐他人给阿耶吧。”太子深思后道。
“喏。”范洽道,“既然陛下对太子起了疑心,这直接请陛下赐婚就不妥了,不如……”
正当两人绞尽脑汁算计之时,有宫人在外着急禀报道:“殿下,庐陵王伤了彭城县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