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人！王大人！”府衙里，尚廿八跪在堂前磕头如捣蒜一般，他身边跪着手下五人，“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坐在堂上的王守仁双眼好似能喷出火来。他咬着牙问道：“你还记得与本官约法三章之事否？”

“小的记得！记得！”尚廿八忙不迭地说道。

“你记得什么！”王守仁一拍书案怒道，“才一日不到的工夫，你便忘得干净！”

尚廿八抖似筛糠，不敢再言语。

“我本以为尔等能改邪归正，便决定给尔等一次机会！”王守仁道，“可想本官入驻南昌前，尔等是如何欺压百姓的！”

“请大人饶命！再给小的们一次机会吧！”尚廿八涕泪横流道。

“来人！”王守仁喝道，“将尚廿八等六名贼匪押下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左右兵士们上前将几个人拖走。被拖走时，这几人嘴里还在高声叫着饶命。

“都堂。”袁州知府徐琏道，“这几人被杀，下官恐新编的千余降军军心不稳，一旦发生了兵变该如何是好？”

“你所虑不无道理。”王守仁点点头，却坚定道，“但那千余降军非我之所虑也。我所虑者乃南昌百姓因此事不信官府，即使面上顺从，但内心不服啊！我听那被杀的店小二讲，官兵与那宁王反贼一样，皆为民生之碍也。朝廷名声皆被这几人败坏，百姓畏我如畏豺虎，若不杀这几人，何以服众？”

徐琏一下子怔住了，他从来都没想到过这一层。作为知府，他虽然政绩不错，但是一直所做的都是处理具体事务。他从未在这个高度想过官府的信用和百姓的信任。徐琏低头拱手道：“下官所思不如都堂深远，下官佩服！”

“宗献无需自谦。”王守仁道，“我在赣南剿匪时曾言：‘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想要天下长治久安，我等须努力破百姓心中之贼。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昔日孔明七擒孟获便不为攻城，而为攻心。如此方能长足。”

徐琏跪倒在地道：“听都堂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徐琏拜服矣！”

二

第二天中午，南昌城最繁华的街头惠民门前搭起了一个高台。台子上有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案。南昌的市民们都汇聚在了这里。他们是第二次在这里聚集——上一次是一个月前宁王在这里处死了南昌知府孙燧和副使许逵并登基称帝。百姓们是爱看热闹的，他们纷纷议论着这次又要有什么事发生了。

百姓们并没有等待很久，王守仁的车马便到了。紧跟着车马的便是一排囚车，里面装着五花大绑的尚廿八等六人，每辆囚车旁还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手里提着鬼头刀的刽子手。

“快看！来了来了！”人群躁动起来。

车马在台子前停下，一身官服的王守仁从马车里出来，整整衣冠便昂首挺胸走上了高台。

王守仁向台下围观的人群拱手施礼道：“在下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奉旨巡抚江西。近来江西时局不稳、战火四起，守仁代朝廷给诸位道歉了！”

台下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如诸位所知，宁王已经起兵谋反了。”王守仁道，“其拥兵十万众，欲为一己私念而使天下大乱，丝毫不念百姓生计。而其反军中多为土匪贼寇，常年欺压百姓、烧杀抢掠，此皆罪大恶极之人。前南昌孙知府便惨死于其手中。守仁如今重夺南昌，本欲给贼首尚廿八一次机会改邪归正、将功折罪。不想其本性难移，竟又为难于百姓。此实为守仁所不能忍，所以今日将其明正典刑、斩首示众，由守仁亲自监刑，望诸位见证！”

“好！”人群里有不少人竟叫起好来。

“带上来！”王守仁一挥手，官兵们并押着尚廿八等人上了台子。

王守仁转身走到台子在座位上坐好，从书案上拿起令牌扔了出去：“行刑！”

每名刽子手都端起手里的水，喝一口含在嘴里，再喷在刀上。

紧接着，六把厚重的鬼头刀被高举在半空，再落下，六颗头颅便翻滚着落在了地上。六具无头的尸体的脖颈处高高地喷射出了鲜血。

这骇人的景象不但没有让围观的人群恐慌，反而人群更加激动。

“谢青天大老爷！”百姓们纷纷下跪磕头道。

王守仁起身拱手道：“我等来晚了！大家受苦了！”

跪倒的人们竟互相抱头痛哭起来，那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震耳欲聋。

王守仁知道，他们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受了太多的委屈，受了太多的苦。他仰头望天，天上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他知道，自己的职责还未结束。

三

在安庆城下苦战了三天了的朱宸濠很痛苦。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无论自己组织多少次进攻，那官军都死死堵着安庆城墙，毫不放松。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李士实提出了建议：“陛下，我军可以土夯填壕沟，如此我军将士便可直奔城墙之下。再以先登之功以励将士，不日定可破城。”

“妙计！”朱宸濠笑道，“就依丞相之言！”

城墙前的壕沟一被土填充，里面的水便成了泥巴。朱宸濠传令全军休整一天，等待夏天的烈日将泥巴晒干，攻城的士兵便可以踩踏过壕沟直接攻击城墙。

第二天，朱宸濠一声令下，宁王军便冲了上去。督战的朱宸濠看着自己的士兵们可以直接将云梯架上城墙，高兴道：“如此，一日内朕便可取下安庆了！”

转眼便到了中午，朱宸濠和李士实、刘养正正在大营内吃饭，一名探马来报：“急报！南昌失守！”

“什么？”朱宸濠手中的筷子掉在了递上，“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