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什么?”郏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宁王反了?”
在庭院里背着手踱步的王守仁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郏文一介武夫,先生勿要诓我!”郏文还是对此事表示怀疑。
王守仁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过去说道:“有书信在此,镇敏若还是不信,一看便知。”
“这……”郏文半信半疑地接过信,读了起来。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郏文看完这才缓缓抬起头道:“先生,宁王真的反了。”
王守仁见他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笑道:“我以为郏镇敏一生勇武,与我只身闯贼巢都未见惊慌,未想今日因宁王竟乱了方寸!哈哈哈哈!”
郏文道:“先生休要取笑我!昔日满总虽是大盗,毕竟手下百十来号乌合之众,郏文自是可以护着先生杀个七进七出,可如今宁王手下精兵十万,水路并进,这,先生不怕吗?”
王守仁摇摇头道:“今日情形固然可怖,未见得不可扭转乾坤。宁王之乱于我并非新闻,早于我意料之中矣。”
郏文问道:“先生早料到了?”
王守仁点点头。
郏文追问道:“先生如何料到?”
王守仁笑而不语。
郏文急了,问道:“那先生可有退敌之策?”
王守仁道:“我眼下尚无十足把握,但亦有些盘算。只是我虽领旨巡抚南赣,然宁王之乱不在我责中。我已去信给兵部,王德华老尚书定会予我江西兵权。当务之急,你我二人须速速赶回吉安。”
“回吉安?”郏文道,“那我们不去福建剿匪了?”
“不去了。”王守仁道,“我们即刻启程,去吉安。战事紧急,片刻都耽误不得。”
“好!”郏文应道,说罢便要去赶车。
王守仁拦住他道:“不。我须一日内赶到吉安。见了伍知府,平叛之事方有转机,不坐车了,我等骑马回去!”
二
伍文定,字时泰,是弘治十二年的进士,和王守仁是同年。他为人纯良,为官严酷,有强吏之称。他于五年前调任吉安知府,并跟着王守仁清剿了赣南的盗贼。而且两人关系很好,打仗时便经常一起长谈,如知己一般。
王守仁前两天刚刚动身去了福建继续剿匪,之前一同剿匪的各级官员也都返回任上处理政事。伍文定在王守仁走的时候还送他出了吉安府地界,才依依惜别。
不料这才几天,宁王竟然造反了。
南康那边传来的战报让伍文定心神不宁。夜已经深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起来读会儿书又读不进去。就在今早,本地的士绅们听说宁王反叛的消息怕连累自己的家产,纷纷要兑卖家产出去避难。百姓们也都恐慌不已,纷纷跟随。不得已之下,伍文定展现了自己的狠辣手腕——将一名要逃离的士绅斩首示众,这才将将稳住民心。
但是说句实在话,伍文定自己也叫不准能不能抵挡得住宁王的大军。所以他才为此烦闷不已,他想要是王守仁在这里就好了,他就有了主心骨了。
正在烦闷着,忽然庭院大门被急促地叩响了。
紧接着他听到门人开了门,与那来人有几声的交谈。
然后自己的房门便被敲响了:“老爷,老爷,您睡了吗?”
他不耐烦地答道:“还没,何人来访?”
门人道:“来人说是左都御史王伯安和都指挥使郏镇敏。”
伍文定顿时两眼发光,真是想什么来想什么!他大跨一步,打开房门叫道:“快!快请进来!”
“时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昏黑的院子里响起。
“伯安!”伍文定赶紧迎上前去。
三人进了屋,落了座。伍文定道:“伯安,镇敏,你二人怎的又返回来了?”
王守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宁王势大,号称十万精兵。我若是不回来,等朝廷发兵,宁王恐怕都已占了南京了。”
伍文定道:“可是伯安你手中无兵,如何平叛?”
王守仁笑道:“这就看伍知府你是否愿意帮我了。”
“伯安,你说吧。”伍文定道,“我都听你的。”
王守仁道:“我闻宁王已经派兵突袭南康,可有此事?”
伍文定道:“确有此事,文定今早接南康战报,说叛军攻势甚猛,南康恐守不住。”
王守仁面色凝重道:“此刻南康乃是重中之重,就算要丢,也不能在此时。一旦南康失守,宁王再取九江,其十万大军便可顺长江直达南京,则形势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