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敢利用两天时间跑遍了周边的四个乡镇。
每到一个乡镇,他先找同学,给同学让利,而且不用他们出本钱。
这些同学都是体训班的同学,都是老师,现在放假,闲着也是闲着,有这样好的事情,谁都乐意做。
他们按照甘敢的要求在镇圩多人的地方广贴广告。
广告一出,不出两个星期,甘敢就收到了一万多斤的楠木皮,其中陈志军在浦坑收购了五千多斤。
按照每斤一毛钱的让利,陈志军一共获得了六百多元。
这是一笔非常丰厚的收入,大大地鼓励了帮忙收购的同学,就连原来没有叫上帮忙的同学也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帮甘敢收购楠木皮。
雷声从朋友那里得到信息说药材公司收购楠木皮是有标准的,一个是干,还有就是根据皮的厚薄分等级,皮薄自然卷成小圆筒,跟厚扑很相似的最值钱,药材公司收购价是22元。
皮厚又不能自然卷的最便宜,收购价只有一毛钱,甚至不收购。
雷声把收购标准告诉了甘敢。
甘敢立刻去了一趟县城,到药材公司咨询,得到了准确的收购标准,还了解到一级皮收购价升到25元一斤。
甘敢跟药材公司的采购员说自己收购了将近两万斤的楠木皮。
药材公司的采购员听说甘敢有那么多的楠木皮,他希望甘敢把楠木皮卖给他们,还带甘敢到仓库去让甘敢看楠木皮的分级情况。
甘敢向采购员索要各个等级楠木皮样品,采购员很爽快地把样品送给了甘敢。
在这期间,采购员好几次想打探甘敢收购楠木皮的具体地点。
甘敢都巧妙地回应了他,始终没有透露。
采购员见甘敢始终没有透露收购的地点,担心失去这个大客户,在甘敢临走之前,采购员把甘敢介绍给药材公司的经理认识。
经理身高与雷声差不多,肚腩比雷声还要大,一看就是个有料的人。
经理向甘敢打听收购地点,甘敢还是没有透露。
经理也没有办法,只好暗示甘敢说,楠木皮只能卖给本县,出县境要“放条”的。
甘敢离开药材公司以后没有马上回去,特意到阳光县北面的太平镇去看看有没有人收购楠木皮。
他到太平镇一个村里,还没进村,他就发现了晾晒在村道路边的楠木皮。
为此,甘敢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他没有进村,直接去镇上。
甘敢到了太平镇口,镇口一幢两层楼房,楼房四周摆满了一捆捆的楠木皮,门口有人正在收购。
甘敢把车停在路边,走进那幢楼房。
卷帘门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收购清单:一级,18元;二级,12元;三级,5角。不卷不要,不干不要。
“你看,你在里面夹那么多,叫我怎么帮你称啊,你先捡出来,等会再称,先称叔公的,叔公,来,你捡好了吧,先称你的。”
老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身上只穿一条被剪了裤腿而被改装成的七分裤,没有皮带,弥罗佛一样的肚子把裤头挤到了小肚子窝下,本来是用来穿皮带的裤头被翻转过来,皱皱巴巴地勒着盆骨,裤链掉了半截。
“老板,在收楠木皮啊?”甘敢上去打招呼。
“哦,嗯……”
那老板叼着将要吸尽的一根卷烟,卷烟头吊在嘴唇边了,随着他说话嘴巴张合而跳动。
他见到甘敢打招呼,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把已经贴在嘴唇上的那一小截卷烟取下来扔到地上,小追上两步,去踩被他扔到地上的那个烟头。
他一面用脚尖揉烟头,一面跟甘敢说话,“哥哥仔,你有楠木皮?”
“有啊。”甘敢说。
“有几多?”
“千把斤吧。”
“哦,那么多啊,快点车过来啊。”老板一听说有千把斤就兴奋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说。
“狗利,可以称了。”刚才那个被老板称为叔公的人对老板说。
“好好,你先垒好,我叫阿美帮你称。”被叔公称为狗利的老板说。
他说完之后侧身转头向着楼上喊:“做什么?下面那么忙,快下来,帮帮忙行不行!”
“知道了,喊,喊,就知道喊。”楼上一个女人用不很愿意的口气说。
“真麻烦……”狗利对自己说,然后问甘敢,“哥哥仔,没结婚吧?”
“没……”甘敢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就好,千万不要那么早结婚,女人,麻烦——你哪的?好像不是北面人呢?”
“对,我南面的。”
“哦,南面?怎么来我们北面?”
“谁不想卖个好价钱,是吧?”
“也对,你拉过来,我给更高价给你。不过,不要被那边的人知道哦。”
“什么人?”
“收货的那些人啊?”
“怕什么?”
“你们年轻就是年轻……你吃过界,人家放过你啊?”
“吃过界?”
“就是到人家那里抢生意,人家不愿意的,除非没人做,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没那么严重吧?”
“严重?当然,不是说一定要死——起码脱几层皮——以后不要想在道上混饭了,谁都帮不了……”
“哦。”
“也不用那么怕,一般没事的。当然了,偷偷的,不给人知道更好,谁都不想惹麻烦。”
“哦,这样。”
“听说南面才几毛钱一斤,是吧?”
“好像是——你收购的规格是怎么样的?”
“那,这边,你进来一下。”老板把甘敢请进里屋,指着那些一扎扎楠木皮说,“像这种是一级,这边是二级,这边是三级……”
“这些都不要吗?”甘敢看到旁边有一堆厚皮并没有卷成圆筒的楠木皮,这些楠木皮旁边有一块木墩,一把柴刀,还有被切成一条条的厚皮楠木皮条。
甘敢再仔细看那些被捆成一扎扎一级二级三级楠木皮的中间插有切成条状的厚皮楠木皮,甘敢心里什么都清楚了。
他明知故问,目的只是想多看几眼,看看这个老板怎么处置这些被认为是不合格的楠木皮。
“是的,这些厚皮的都不要,厚皮不会卷,都不要。”
“哦。”
“你按照这些等级,提前分好,捆好,这样可以节约很多时间。另外,要晒干,像这种就是干的。”老板拿起一条楠木皮,掰断一片外角,说,“像这种没有丝连的就干透了。”
他又拿起另外一条楠木皮,也掰了一个角,有许多白色的丝连着,他说:“像这种就不干了,如果硬要卖,那就要折湿,七成六成这样。假如太湿,三成这样。”
“哦,那是干好还是湿好?”
“那当然干好了,我不用麻烦重晒,你也多赚点。”
“干还能多赚?”
“那当然了——我要重晒,不要收点人工啊,你说是不是?”
“哦,那就是折湿那里折了人工。”
“聪明,有文化人就是不同。”
“那我先晒干了再运过来吧。”
“你那可以优待点,你先运过来,差不多就可以了,我还可以给你出运费。”
“真的?”
“说话算数。”
“好,我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就运过来吧,我还给更高价给你,或者这样,我派车帮你车,不用你运费。”
“我还是先回去商量一下吧。”
“那好,你车过来,随时都可以,半夜都帮你称,你过来时,我请你吃饭。”
“好的。”
甘敢再没有心思去别的地方看了,他要马上回去,他已经感觉到了竞争的压力。
甘敢即刻驱车赶回江源,找到雷声商量。
雷声听了甘敢的介绍之后,觉得甘敢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鼓励甘敢放手去做。
甘敢得到了雷声的信任,决定大干一场。
他马不停蹄地奔赴各个收购点,把调整的标准和修改的收购价格分别传达到收购点,并且把收购点的让利提高到每斤2毛钱。
各收购点都是甘敢的同学,大家都把甘敢视作自己的财神,为甘敢马首是瞻。
江源镇每个月的一号和六号为墟日,在大家的努力下,只一个墟周的时间甘敢就收到了两万多斤的楠木皮,加上上次收购到的将近两万斤,一共收到了四万多斤的楠木皮,堆满了供销社的三间房子。
甘敢还打听到药材公司收购的楠木皮已经堆满了一个仓库,已经开始启用第二个仓库了。
而且甘敢了解到药材公司为了这次收购楠木皮,专门腾出了两间仓库。
甘敢把这情况跟雷声说了之后,雷声提议该出手了。
甘敢却说最好等等,他估计,在药材公司第二个仓库装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肯定有一个收购瓶颈,他说:“楠木皮是有限的,现在各地已经到了采购的高潮,村民说越来越难采了,这说明楠木皮也被采割得差不多了。药材公司准备了两个仓库,一定是做好了准备,任务一定是装满两个仓库。高潮之后,楠木皮减少了,价格会增,就像那些松脂价格一样,年年都是收购高潮之后有一次大幅度增价,他们也害怕完不成任务的。”
“看不出来——真的没看错你。”雷声说。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也有过担心,担心药材公司会不会降价。”
“根据你刚才说的,我放心,不要担心,就按照你说的做。”
“你出的钱,我怕收不回来。”
“你看,刚才还信心满满的,这又不像你甘敢了。放心吧,亏了也不怪你。”
“好,谢谢老板。”
“你看你,到现在都没叫我姐夫。”
“好,叫就叫,谢谢姐夫。”
“这差不多。”
自从收购楠木皮开始到现在,这才二十来天时间,甘敢的性情就大变了,不仅人家一个样说,他自己也感觉到了。
他变得更有自信了,更睿智了,接人待物也不像之前躲躲闪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