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超载着甘敢下到山脚下。
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零零星星有几户人家,好像没有人住。
胡林超告诉甘敢,这几户人家在去年已经移民到镇里了,有几个读书的小孩,现在在江源中心小学读书。
这里的大人也都出去住了,不过他们的土地还在这里,所以有时候他们都会回来住。
小超还告诉甘敢,不要小看这山里的人,他们的山地很广,每户人家都有几百亩山地,之前路不通,山林被保存了下来,现在路通了,随便砍伐一片山头就是几万,甚至十几万。
甘敢听了胡林超的介绍,对山里人有了新的认知。
摩托车绕过村庄的时候,他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山村,观察着每一幢房子。
这些房子都是砖瓦结构,跟甘敢的家差不多,只是感觉小了一些,矮了一点。
有的房屋像甘春生的家一样,有小院子的,有的像甘敢家一样没有小院子,只有三间主房。
“没有小院子的人家会不会也有几百亩山地呢?是不是砍一个山头就有几万几十万呢?”甘敢心里想。
摩托车绕过村庄,又驶进山谷,经过山冲简易的石板桥,然后又往山上拐去。
“怎么还没到?”
甘敢已经有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但是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因为在人家的描述中,他感觉没有那么远,现在超出了想象,忍不住问胡林超。
“快了,快了。”
胡林超压着车把正费力的时候,所以只是简单的回应甘敢。
这边的上山路没有那么陡。
这边的山都是丘陵,面包形状。
一座座丘陵,密密麻麻,一座挨着一座,几乎是紧贴在一起。
如果不是被像鱼网一样的山冲隔开,还以为他们是连体的。
这些丘陵生长着密密的阔叶林,常见的有鸭脚木,有白黎树,有河木,有枫树……
村路沿着其中一座稍微高大一点的丘陵的山坡成“s”型绕着上到山腰。
“s”型的山路到了山腰的位置就绕着山腰走,拐入后山隐藏在山后面了。
这路应该是新开的路。
树木被勾机勾倒在路下。
这些被勾倒的树木又压倒了路下的一片树,路面显得宽阔易见。
被挖倒的树木的树叶已经干枯,树干好像还比较新鲜,被挖出来的泥土也还是红艳艳的,说明这条路是刚开不久。
仔细看路面那被挖出来的路壁,将近五米高,黑土约有一米深,黑土下面都是软软的偏红色的黄土,当地称这黄土为红泥。
这五米深的路壁几乎没有见到有石头,山地肥沃,树木茂盛。
如果要把桂林称为西施山的话,那么江源的山就是贵妃山了。
丰满的山地养育了丰满的山林,丰满的山林造就了江源镇这个木材之乡。
他们上到了山腰,然后路一直绕着山腰走,路上路下都是高大的阔叶林,有些树木的树干上都长了青苔,说明已经有年份了,这应该就是原始森林吧。
路下的山冲里长着密密麻麻的野山蕉。
山鸟到处都是,有时还从车前扑腾而过。
驾驶在这平路的时候,胡林超调皮得像小孩一样,时不时摁响喇叭,逗着松鼠从这边的树上跳到那边的树上,惊得知知叫得正欢的蝉虫顿时淹声,赶着拼命往前跑的芒鼠扑通地撞下山去,惹得龙蜂追着甘敢在他的头上盘旋……
拐入后山后,路又开始成“s”型往山下走。
他们下到了山冲。
这山冲不是很宽,水流不大,也没有建桥。
山冲中间埋了一条水泥管来排水,上面铺上半沙石,这样就成了路。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拐过了两座小丘陵,经过了两条山冲,还没有见到村庄。
前面有一台钩机停在路上。
购机挖斗撑在地面上,挖臂成三角形状静静地杵在空中。
挖斗上的铁牙有一层薄薄的铁锈,估计有三五天没有工作了。
钩机旁有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是用绿色的帆布围建而成。
胡林超停下车,走到棚子前问:“有人吗?”
棚子里没有人答应。
胡林超掀开帆布。
甘敢也凑过来往里看。
棚子里有一张简易的床,床上很凌乱。
床头有一个铁皮油桶,旁边有几个塑料油桶,满棚子都是柴油味。
“估计下黄洞去了。”胡林超说。
“怎么不挖路了呢?”甘敢问。
“听说停工了。”
“停工?”
“欠钱停工了。”
“欠钱?”
“是啊。这条路修了两年没修好,修修停停,停停修修,这不知还要修到什么时候呢。”
“谁出钱的?”
“现在村路都是一样,政府出一部分,村里出一部分,村民集资一部分。”
“是不是村民不愿意集资呢?”
“才不是,村民集资部分全部到位了。就差政府部分和村委会部分了。”
“镇政府没钱?”
“不是没钱,镇政府精得很,不会自己掏钱的,都是往上面要,申请报告,这个部门要一点,那个部门要一点,所以时断时续。村里也是一样的,都是往上要钱,所以断断续续——有钱就挖,没钱就停工,这老板精得很呢。”
“哦,这样,那这老板不是亏死了?”
“亏,不会,老板的帐精明得很,他们有合同的,如果是因为甲方资金问题停工,甲方是要赔偿乙方的,按天计算,多少钱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亏不了。”
“哦,这样,这老板也够厉害的。”
“厉害吧。你知道这老板是谁吗?”
“不知道。”
“雷老板,知道吧?帮我们免费运杉树那个雷声。”
“是他?他不是贩木材的吗?”
“他不仅贩木材,还做青山呢。”
“做青山?”
“即买山上的树木,自己砍,砍出来自己运出去卖,山被砍之后又自己种树——这一片都是他租了的,有三千多亩,租金一亩4块钱一年,租期3年,可以种两造杉树。”
“看不出,他能做那么大。”
“还不止这些呢,他另外还有青山,还没轮得到做这边的——也应该差不多了,路都开到这里了。”
“哦,我知道了,他挖路是为了自己砍伐树木,太聪明了。”
“你也很聪明,这你都能想到,呵呵。”
“哇,他也真神通广大,政府出钱为他修路。”
“这还不止,他还自己修,路怎么走都是他说了算,你看,这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就是他这片山的主干道。”
“哦,是啊,你不说我还不明白呢,原来其中有乾坤。”
“嘿嘿,看出来了吧——你知道他凭什么拿到这个修路承包权的?”
“钱,他那么有钱。”
“这是其中之一,除了钱之外还要有官。”
“哦。”
“现在称有本事,有本事就两样……”
“钱和官。”
“醒目仔,怪不得各个都喜欢你。”
“他也当官?”
“这点你不聪明了,用什么自己当官呢?自己当官还不好操作呢。”
“他有人当官。”
“这就醒目了。你知道他什么人当官吗?”
“不知道。”
“雷声,姓雷,我们学校谁姓雷?”
“雷主任。”
“还有谁?”
“雷阿姨。”
“对了,雷姨虽不当官,但是他有一个当官的老公。”
“教办算什么官?”
“你错了,你知道他之前当什么的吗?”
“知道,木材站站长,也不算什么官吧?”
“木材站不算什么?你错了,青山林木信息全部在他掌控之中。”
“那也是。”
“还有,他姓李,那看林镇,他老婆姓什么?”
“姓李,他们什么关系?”
“你说呢,都是同姓,什么关系?”
“姐弟?”
“就说你聪明,一点就明。”
“我明白了,李铭是林镇的小舅子,雷老板是李铭的小舅子,关系复杂啊。”
“明白了吧,不用我解释了吧?”
“明白了。”
“我听说,这山地他们都有份。”胡林超压低声音说。
“他们?”甘敢用手指画了一个圈,圈里头浮现了那几个头像。
“是的,不过千万不要到外面乱说哦,更不要说是我说的哦。”
“放心吧,我最大的特点就是保密。”
“这些敏感的事情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不要说。”
“明白,我知道朋友还有自己以外的好朋友。”
“那我们抓紧时间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