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飞雪像飞扬的绒毛很快覆盖了大路,灰色枯萎的世界变成了色调统一的素白。原本迂回的山峦和横亘无边的沃野,都披挂着白色的大衣,在漫天飞雪的朦胧景致里微微轻舞。苍天的尽头在一望无际的茫茫素白的世界里,变成无形的虚渺世界。踩踏过的脚印,很快被白雪封住,形成一串串凹坑,继而又被填满。
长时间地奔走,锁柱疲惫无力地勉强支撑着,直到后来昏死在麻绳捆绑之下。苍白的脸色与此刻白雪的世界相得益彰,曾经红彤彤的少年唇角,早已经失去了血色。
“这小子还没死,看样子是血流的太多了。”一个士兵突然喊到,一路上他都在猜测锁柱已经熬不过多久,直到落雪时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可在他发现锁柱尚有一丝轻微的呼吸后,便觉得十分的失望和扫兴。
“妈地,这么大的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回到庄河,恐怕得明天早晨,还得带上个累赘。”队长恼怒地说到。
“要不然,给他来个痛快的。”因错误估计锁柱死亡时间而失望的士兵建议到。
“再给他安个拒捕抵抗,无奈之下只得击毙。”城防队长戏谑地说到。在与生命相关的玩笑里,他们的从容是残忍冷酷的。
“爷爷呀,他还是个孩子。我们轮流背着他,绝不耽误在晚饭前回庄河城。”刘老五苦苦地哀求到。
“妈的,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动刀杀人啦!”队长冷笑着,叫人把锁柱从绳子里解下来。
雪花飘落寂寂无声,旷野寂寥,埋伏着丑恶又善良的芸芸众生。北风吹扫着边际的苍穹,却扫不尽不平事,容留一阵哀号。
他们砍掉了锁柱的头颅,将尸体丢进山林,那里有满数不尽的野狼野狗。头颅被装进木匣里,挂在捆绑着刘老五父子的粗绳上。
刘老五撕心裂肺地哭嚎,在一阵激烈的响起后,被飘浮的雪花所埋没,而后不知原由的停歇了。“再哭一声,是同样的下场”。城防队长的威胁,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刘老五低声地抽泣,脚下不敢有慢半步放松。栓柱哭红了双眼,豆大的泪滴珠子顺着脸窝流淌出来,他目光注视着盛装锁住头颅的木匣子,恶狠地盯着城防队的每张脸,把郁积的仇恨铭刻了千百遍。
刘老五被县公署划定为悍匪,县长王佐才坚信敢于同时杀害两位乡邻的人,骨子里便充满了天生的土匪气,并非世道人心所能改变。这类被王县长彻底否定了人性的案犯,在未受到应得正式审判前,便提前被判处了死刑,定格了命运。
日子不得安静,好好的一大家子,弟弟们成双结伙的离家,现在当家男人又住进了大牢,剩下三个孩子,尚幼不经事,没有持家的能耐,张吴氏便迫不利己地从操持家务的妇女,成了应门顶梁的一家之主。虽然日子里风波不断,她依旧按着老规矩操持着这个家。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净立落,各式家具按着规矩摆放在原位、秋收剩下的苞米棒一个一个地排放整齐,堆在西厢房前的架子上。场院扫的干净,即使是泥土路,也不见枯草和碎石。这是一位将所有智慧和精力,统统放在操持家家庭之上,只为了奔一个好日子的朴实的女人。作为家里唯一的女人,她准确的把握着、并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局势会落到这步田地,她不得不从幕后走出来,从柴米油盐堆里钻出来抛头露面。她的大半生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诚挚地关心着身边亲人,至于外面的世界,她无法再去分心,更不想更多去关心,她的世界里已经拥有可以令自己满足一切。可现实是,她不得不去关心对她来而非常陌生的世界。
县公署的老爷是谁,现今的庄河是谁的天下;老罗家为什么硬气,想霸占谁家的地就能霸占,县公署监狱守门人是谁,打点他们又要多少银元,她逐一从头学起,像个好学的学生,不断地向人请教问题。这位聪明的女人,只是不恰当地定位了自己家里的地位,如果把她和大虎的位置调换,或许日子还能更加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