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丽的丈夫(1 / 1)

阿祁并不太认识张美丽的丈夫,但张美丽是不陌生的,她应该算是父亲同辈的亲戚里年纪最轻的,阿祁小时候只把她当表姐一般,长大了也搞不清辈分称呼,村里对此倒也不严谨,只跟着大家喊她阿丽。

阿祁小时候常上她家玩去,后来上了小学便没什么时间去了,再后来到县城上中学就更没有了。久不联系也就不熟悉了,但母亲跟阿丽好像一直关系很好。对此阿祁是有疑惑的,也不怎么见着她两凑一块玩,怎么关系那么好,只能归成是自己太少在家的缘故了。

张美丽结婚时阿祁还是个小学生,零星记得那是村里典型的宴席,红桌子上铺了红塑料纸,红条凳上坐满了人,嗑瓜子拉家常,热闹闹的人声。阿祁小时候很喜欢这种宴席,不管婚宴寿宴还是别的什么宴,她都一视同仁,反正都能吃大餐,经常还会发糖果和红包,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了。只是她不喜欢一个人去这种宴席。有时候村里一时好几户同时办了酒席,每一户都得有人去,于是不得不把家里仅有的这几人分了代表,派去每个宴席上,阿祁在村里并不认识几个人,尤其是大人。而宴席上总有些大人会知道她是“大老板的女儿”,常会打量着问她几句话儿,家人不在边上,她不得不端着样子回答了,怕人家看轻了她,给家里丢了脸。越大些越发不喜欢这些问话,因而渐渐也不喜欢去这样的宴席了。

说回张美丽的婚礼,都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人,张美丽本就是村里出了名的好看,打扮成新娘一定更好看。开席前阿祁转来转去,眼睛兴冲冲地找着新人,却是没找着,等酒席开后便不大顾得上了。等新人挨桌敬酒时才有机会偷偷看了几眼,惊讶于张美丽的浓妆,依然是美的,却又不是期待的那种美,但自己期待的美又是什么样也说不清楚,于是重新投入到吃上。差点忘了看新郎,再去看一眼时他们已经上别桌敬酒了,只留了个背影。吃完酒席亲戚们去看了新人和新房,阿祁也去了,只是当时年纪小,加上性格内向不大敢看人,依然没看清模样,只知道张美丽的确嫁了人,一个同村的男人。

张美丽的丈夫在省城工作,婚后她也跟了去省城生活,只偶尔回老家看看,也会到阿祁家里串门儿。阿祁放假在家时也能遇到她几次,不过她都是单独来的。她还是好看,但阿祁与她是没有什么话一起说了,只有大人们和她拉家常,问问近况,有时拉上阿祁两句。

这么多话里只有一句阿祁记得清楚,张美丽笑着自嘲说自己像个废人,什么都不做。阿祁好奇她的婚后生活,却不好问。之后从母亲那儿打听,张美丽的丈夫长相一般,配张美丽是不够的,但他事业心很强,工作努力,经常加班,工资又全部交给张美丽管,是个好男人。

直到阿祁上中学的一个暑假,母亲素娟和张美丽的嫂子要上省城玩,把几个孩子也带上来,阿祁也去了,一行人借住在张美丽家中。到省城的时候,是张美丽下来接她们的,家中只有她一人,她丈夫早出晚归地工作,几乎没见着面。到要回去那天的早晨大家才清晰地碰了面,但只短短一会,阿祁突然肚子疼,被拉去看了医生开了药,回来专心拉肚子,回家后早已记不清张美丽丈夫的样子来,只模糊有个不高不俊的印象。

再过了些年,有天阿祁和素娟在厨房聊起张美丽,素娟说前年张美丽的丈夫查出肝癌晚期。阿祁惊诧,“阿?那怎么办?”素娟说张美丽一开始瞒着他,只说是小问题,让他遵医嘱好好吃药,自己偷偷地伤心害怕。后来病的越厉害起来,瞒不住了只好才告诉他,两人一起面对,但最终还是留不住人。

阿祁只在电视中看过人与病魔纠缠斗争的样子,大概是病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戴着氧气罩插着管子,有时病人的手指会微微动一下,恢复意识睁开眼说两句话,有时是医生在病房外沉重地跟病人家属道歉“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接下来的画面便全都是家属们的了,病人或许还会出镜一两幕,但不再有过多的镜头,只剩下活着的人撕心裂肺地痛哭,他们还要继续活下去。而今张美丽或许也在病房里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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