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君心似我心(1 / 2)

琢玉昆仑 青莲易安 6684 字 2023-05-18

吃完晚饭,借着在院子里冲澡的功夫,萧楚雄把这两天一直阴晴不定的文书叫了来。文书也不肯答话,只等他洗完澡自己去看。萧楚雄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随他去了。

这是一间小书屋,文书把自己安置在那里,这样就可以远离那些一身大汗的火头军工程兵,独享书香。赋闲了,他昨日去书市上买书,发现了这本正在雍城被议论的热火朝天的《驯奴记》。

“将军,你看看这本书。”文书面无表情。

萧楚雄看也不看的准备拿走。文书一把拉住了他:“不能拿走,你就在这儿看。”

“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萧楚雄这才看了一眼封面,作者赫然写着“白文启”,正是下午他们在书市遇到被查封的《驯奴记》。

他扬了一下眉毛,疑惑的看向文书。文书不答,坚持说:“你看完再走。”

“这么厚要看很久,不然你大概给我讲讲?夫人该洗完澡了,怕她着凉了。”

“将军!”文书急了,“这本书坊间都在传说,写的就是白文启……那个……夫人的事!”他怎么好说的出口?

萧楚雄只好翻开书,迅速浏览,越翻越气,忽然看到一章,图文并茂,尽是不堪入目的私密画面,别人辨别不出来,他难道不会一眼看出,画的便是玉奴!他的血瞬间奔涌上头,冲出书屋抄起方天画戟骑着马就冲了出去!

白文启家离萧宅有二里多地,没多久便到,宅院门已经上锁,萧楚雄一戟冲开大门,策马奔了进去。白家此时已是人去楼空,他从前院穿行到后院,半个人影儿也没找见,一腔愤怒无处发泄。院墙上有个虚掩的柴门,他策马过去,便是玉奴家的园林了。半个下弦月如残灯般刚挂在树梢,远处一棵叶子掉了一半的大树枝杈上,恍惚有个人影吊在那里晃啊晃,他头皮一紧,策马踏着地上半人高的野草就冲了过去。

待到树前,却发现并没有人,他又往前看看,已经是院墙尽头,再往回看,也没有同样的大树了。难道是眼花了?他分明看见有个人影,且那个身影像极了玉奴。

他徘徊在树下,绕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异样,那是一颗很粗壮的老玉兰树,如果太阳正当午的时候去看,也许树干上还有三年前玉奴爬树时脚掌被擦破的血迹。而此刻,一切都隐没在黑黢黢的阴影里。

他如同经历了一场大难,出了一身虚汗,瘫软下来,靠着玉兰树坐下,想呼吸,却又感觉被扼住了咽喉,只能一点一点吸气,边吸气边颤抖着,才慢慢从那近乎窒息的头晕目眩中缓过来。刚才看过的书中的一切,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如万箭穿心,他痛苦的大喊了一声,好想转身朝身后的大树一头撞去,摆脱这无处不在的梦魇!

天边一片大闪,紧接着传来一声闷雷,一场雨说下就下。风声雨声雷声,萧楚雄在雨中失声痛哭,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如此痛苦。他不禁想,自己才不过身为看客,草草掠影,就已受伤至此,那身在其中的玉奴呢?她是如何熬过这一刀一刀如凌迟般锋利的伤害?且她从不曾想过手刃那加害者,不想以血还血。她居然还保持着体面和尊严,即使她的尊严和体面已经被踩碎了,如尘埃一般被践踏在泥泞里。她不痛吗?一定很痛!即使偶尔触碰到,她已快发疯,却还竭力的平息着,掩饰着,生怕自己的痛苦给别人带来麻烦,生怕一个尽情恸哭,就连起码的呵护也失去了。过去的这些年,寄人篱下,受尽屈辱,孤单无助,无立锥之地的日子,她一个人都是如何煎熬过来的?他忽然明白昨日玉奴怨他“为什么不那天就抢走她”。他也好怨自己!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肯早一点开化,早一点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替玉奴斩尽世间一切笑里藏刀的恶人!

萧楚雄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时,玉奴正在找他。其他的兵她都不敢说话,文书看上去和气有礼,她正问他:“看见将军了吗?”

文书后槽牙还咬紧着,瓮声瓮气的说:“将军去杀人了。”

“杀人?杀谁?”

“别胡说!”萧楚雄用尽残存的力气喊出来,想堵住文书的嘴。

文书惨然看了他一眼:“我什么也没说。”

正要扑上去的萧楚雄顿住了。

玉奴看见他浑身淋的湿透,已经惊叫着来嘘寒问暖:“干什么去了?淋成这样。也不知道找地方躲雨吗?”

他一把抱住玉奴,不管自己身上还滴着水,生怕一时疏忽,就再也看不见玉奴。

文书见状,心里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为这一对深深动容。身为一个连鸡都不曾杀过的人,他第一次有种想为将军递上一把利刃剐了那白文启的冲动。他怕他们不方便说话,默默的去找二子让他准备干净的衣服给将军换上。

“怎么了?”玉奴捧着树熊的脸,“发生了什么事要去杀人?谁还能欺负的了你吗?”居然是由她来安慰他。他怎么能说?说自己看了《驯奴记》,知道了白文启是如何凌辱她的?说自己几近崩溃,居然要她这个受害者来安慰他?他把脸埋在玉奴的手中,强掩着又要崩溃的泪水。一把把她抱起来,往卧房里去。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私密空间,孤独的舔舐伤口。虽然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伤口,满身伤口的,是玉奴。

卧房里已经备好了干净的衣服。玉奴帮萧楚雄把湿衣服除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帮一个男人宽衣解带,眼前这个高壮得像一座山一样的男人,此刻心灵上却溃破的如一团棉絮,在她面前如同婴孩。离的那么近,没了慌乱羞涩,看的也真切:肩、胸、背、手臂、腿上都有各式各样的伤疤,深深浅浅,大小不一。她禁不住心疼的想:每一下兵器刺入血肉之躯的时候,该是有多痛?更有几分自责:如若不是为了娶我,他也许就不用这么辛苦,在家里坐吃山空也好,做点小买卖也罢,总不会这样满身疮痍。只是如果那样,他自己是否满意呢?如果是那样的他,能否解救的了身陷囹圄的自己?

两个人各自埋怨着自己,各自替对方唏嘘,各自为对方心疼,就差那么一点点爱的闪电,几成燎原之火。然而这正是天上人间都无法苛求的那一点点圆满——任凭位高权重、才情美貌、门当户对,想要两个人同时有爱,便是凤毛麟角,能有几分宿世姻缘,已是人间圆满,若想有电光火石的一闪,恐怕千百万年也难如愿。

萧楚雄抱着玉奴在床上躺下来,终于可以放下将军的面子,他像个孩子一样把头钻进玉奴的怀里,正视自己的软弱、无能、愚蠢、欲望。每个人都是这样长大的,在一片茫然的青春期,除了冲动一无所有,想要给自己爱的人一切,摊开双手却发现空空如也,只能从零开始去博,哪怕是顺利博到了手,却也不得不面对斯人已去,此情惘然的无言结局。萧楚雄整理完思绪,觉得自己相对来说还算是幸运的,没有死在放手一搏的路上,没有死在刀光剑影的沙场,也没有晚一步,到底把玉奴抢出来了,虽然这一晚,晚了整整三年。他很幸运,终得所爱,不幸的是玉奴,虽然终于离开了禽兽白文启,却也并不爱自己,对她来说,左右都是不爱的人,换谁都差不多。他觉得自己给玉奴的选择,等同于别无选择。

如同现在的自己,心满意足的躺在她的怀里,可她呢?是不是正厌恶的嫌弃着自己对她身体的迷恋?他想到玉奴对肢体触碰的抵触,从没想过,居然是那样的伤痛,让她对男人的靠近充满恐惧。说到这个,自己和别的男人又有什么两样?他痛苦的抱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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