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 戌时
他遥望向金水河,慢慢向近处看。只看到那殿宇高耸的玉清宫外,建起的七星台。原本他听徐冲提到七星台,以为是一座相当高的祭台,却不料如此低矮。只有七八尺高,总共几级梯子。看上去就是个临时搭建的台子。
“徐兄,这七星台,怎的造的如此低矮?后面宫观倒是巍峨庄严。”
“嗨,那宫观是先帝时就建造的,每隔几年就要增建修补。经年累月,自然庄严高大。这门口七星台只是最近两日才由东西八作司领命搭建。”
“最近两日才建起?”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你把那开宝寺下敌巢端了。所以才有这场法事,若不然,恐怕傩师回京,只会在宫里小小祭祀一下就作罢了。”
“两日搭建?那也没有那么快啊?”
“因为临着河,所以从运河运来木料最简单。原本进京城的木料就在这里水边牙行交易,有现成木料堆在岸边。其实早上和尚道士演练时,这台还在搭建,是我亲见。为了不扰排演,那些工匠先搭起天穹般的大帐,再在里面修造。只见木料运进去,下午才扯掉穹顶巨帐,这台子已然成型了,只是再修了四周台阶,四面又堆砌了八座柴堆,可称神速。”
“穹顶巨帐?多大?”
“这台有多大,那帐篷就有多大。”
“如何支起的这么快?”
“我看他们工匠只七八个人,搬来一捆绳索交错相连的竹竿,并不似一般野外军帐搭建方法,将柱子一根根支起,而是八根长杆按八方放倒,然后八人各执一根,一起竖起,上面连接的绳子竟然经纬相错轮廓初成,然后又在四周盖上油毡布幔,搭上穹顶,前后也就一两个时辰帐篷就搭成了。拆掉时先撤布幔,再一起放倒长杆搬走,只一刻也就完成了。”
“这大帐颇有些巧思啊。”沈括突然有些警觉。
“是啊,我在西军时,帅帐的长阔更小,高低也更矮,十七八个熟练军汉也须半日才能搭建妥当,若建造不妥,下雨漏水,担责的军士难免就要挨十几下军棍。”
沈括有些恍惚,他觉得哪儿不对劲,这个可疑的点一闪而过,马上就要把握到了。
“你怎的发呆,想些什么?”徐冲察觉他神态有异。
“我在想,喻景的前辈喻皓,曾经在军器监做监正。也曾设计弓弩和军帐。”
“你在想,那个巨帐,可以简易拆装,其实是喻皓当年的巧思?”
“小苹给我的这本书里,似就有这样的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那本《木经》,就在月光下快翻起来,果然找到了称作‘观雪庵’的纸做大帐。按照书中描述:长九丈,阔八丈,高一丈七寸,以轻竹经纬交错为格立之为廓,油纸糊之覆以毡顶,有三人之工,立时可成,只过于轻弱,不抵强风大雨,不可为军帐,只可做远游小憩用也。边上附有图样。他没见到今天下午那顶遮挡视线的帐篷,于是拿给徐冲看徐冲脸色立变。
“正是这个东西。若是喻皓的巧思,难不成……岂不是……喻景也会这一手?”
“我想,我们只以为那物巨大,不论横竖放置,都无法在白天招摇过世,然而若有一个穹顶遮挡,则可以拆散了,神不知鬼不觉抵在下面拼接重装。”
“你是说,七星台就是……”
“这七星台交给谁造?”
“自然是勾当东西八作司的黄门。”
“喻皓喻景都在东西八作司当过差,也许其中就有内应和勾连?”
沈括继续推测道,那边徐冲已经起身向远处观看,远处金水河两岸,人群已经雷动。
流动的河灯里,大傩师的船正靠要靠岸。他眼神极好,可以看到大傩师身穿五彩法衣,手里拎着铃铛,站立船头。
“不好,大傩师要上岸了。”他说道。
“仪式完成还需多久?”
“我看到上午排演,还需等待傩师铃声渐渐引导煞星归位,不过也不太长,一刻便完成。”
“走,我们快去。想来那喻景此刻就藏在人群中,正好抓个正着。”
沈括赶紧从望火楼一边梯子向下爬去,徐冲也紧随其后。两人到了东岳庙外找到马匹,就贴着城墙和护城河狂奔。如果还有一刻,时间恐怕并不宽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