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沉默良久仍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住院期间,他明白了人生的某些感悟,生活中很多事,他都无可奈何、无法改变。那些看似公平的法则,在复杂的人际关系和金钱的辅助下完全可以变成另一种样子,至于结果的悲欢与喜怒早已无济于事。
“量子”显然没有放弃对李想的关注,像一只蚊蝇在他的眼前嗡嗡飞掠。
“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从未出现过,反而在我最不需要你的时候却凭空出现?”
“什么是需要,什么又是不需要?”
李想被“量子”的反问堵住了。事实上,“量子”究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物质,他已不再计较。也许被医生麻醉的那天起,上天便给了他新的身份。
“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李想不想白费口舌,闭上了眼睛。然而这一闭眼,他像是打开了十九年人生的瞬息全宇宙,记忆里的画面一帧帧在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母亲揉搓着面团,父亲提着食品袋子,邻居家的哥哥投出的篮球,学弟们的高歌,路人欢笑的模样,电视剧里女演员的哭泣,班主任的长叹,中国尊的夕阳,迪士尼里的烟花,暮色下的古老小镇,早餐店的饼香,栀子花的味道,泥泞的马路,夏季雨前的燥热以及漫长冬日的寒风……无数画面全部浓缩进三十秒的画面中急速闪现,若不是突然传来的喧哗,那些碎片化的影像应该会继续涌现。
脑袋如针扎般刺激性疼痛,像一道闪电劈向大树,瞬间段成两块。而后一周时间内,李想去了两家医院,没有医生给他解决性的方案,只是建议他多休息。可大脑时不时传来的刺激疼痛,带着如万花筒般的视觉画面,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越来越不尽真实,甚至说有些诡异,像是无数科幻电影里交叉剪辑的画面。若是梦也就算了,可现在已经滋生蔓延到了生活中,时不时便浮现在眼前,扭曲着错乱的视觉神经,令李想苦不堪言。
几经周折,一家知名脑科医院的专家建议他,可能患上了一种在特定环境下引起的应激障碍,表象是产生幻觉,类似幻觉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使患者越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这是最糟糕的结果。要想扼制这种可怕的现象出现,目前能够采取的方法只能是走出特定的环境,去崭新的环境中生活。运气好的话一年内可以得到缓解,想要治愈是不可能的。
“可我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
“如果你不想变成精神病症,最好赶紧选择休学或提前毕业。”
好运似乎从没降临在李想身上,原本以为熬过了身体的疼痛,日子会好过些,可现在生理的疾病又找上了他。他从未如此沮丧过,本以为会普普通通的过完自己安安稳稳的一生,却在自己刚成年的时候遭遇了人生的重创。“精神病症”这是一流的脑科专家说出的话,若非严重,怎么也不会如此预判。李想的脑海里满是穿着蓝白条监狱服的精神病患者,行尸走肉般在精神病院走来走去,在喝下护士给的白开水后慢慢熟睡,而后便成为医生实验药品的小白鼠。此刻,他想死的心都有。
“生活真的这么难吗?还是只是这个阶段。”
“患者李想,你还很年轻,换个环境,让自己变得愉悦起来,康复的概率很高。”
“可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脑科专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用及其平和的口气说道:“生活一直都很难,不管什么时候,但人是活的,总能找到舒服的方式并好好地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摧毁人的恐惧与绝望。你还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会有爱人,会有家庭,会善始善终。”
李想不确定医生说的这些话,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但他确实看到医生的嘴巴在动,可那嘴型显然又不是。
“我又出现了幻听,就在刚刚。”
“给你开两个疗程舒缓神经的药物。”
“谢谢。”走出医院的时候,李想手里拿着医生开具的病情诊断书,那是医生特意替李想准备的,用于休学准备的证明材料。李想站在医院的入门广场,头顶灰蒙蒙的,乌云满天,气压很低,闷得人透不过气。他将那叠材料高高举起,像是对着人群炫耀自己获得的奖状。
“量子,量子……你给我出来。”李想的呼喊消失在空气里,干干净净。
自此以后,量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频繁出现的幻觉和头疼症。
左转走到公交车站台,等候多时刷卡走进公交车最后排的空座位上,车内几乎都是老年人,手推车停靠在身旁。窗外涌进的气流令他好过很多,强作镇定地给米勒报了平安。
公交车从南城去往北城,走上高架桥,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审视这座城市,此刻,他刻意带着一个精神病症的视角看向高架桥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房屋建筑,高大的塔吊仍旧忙碌的工作,急救车的警报声和摩托车的轰鸣使他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是真实的世界而非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