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发条机械怀表滴答作响,表身镀金。黄金足赤,常年深藏在神父胸口口袋里没有变色,依旧闪亮。
怀表被白色长手指拨开,咔哒一声,露出纯白色的表盘和银色的指针。高贵的金色和西格神父手的惨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指针一动一顿,时针指到两点。已是午休时间。
彻斯特教堂位于东边小山山脚下,周围只有一处茶田,被里根爵士买下,划成庄园。其余便都是黄绿的荒地。茶镇的中午本就安宁,更别提这片长不出茶叶的后山脚。
盛夏无风,只有没有尽头的虫鸣。
没有人知道教堂里发生的一切,彻斯特教堂周围的一切都如平日一样平静。
手指一拨,怀表的盖子盖上。
时间差不多了。神父站在餐厅门前。即使是强行闭气,这么长时间也一定毒发了。
这是效果猛烈的汽化毒药,年轻时在太平洋海岛上当随船传教士的时候,跟岛民学习的毒药配方。
岛民们从海蛇和彩蟾蜍身上提取的一种混合油状毒液。回国后,西格便发现这种毒药即使汽化依旧作用惊人。
钥匙转动,餐厅的门打开。
门后的房间已经被香味填满,是一种树木混合着海洋的香味。
神父打量四周,漏网之鱼乱发果然不见了。
没有迈步进去。餐厅的桌子很高,下面藏不住人。其余的地方也是一览无遗,那么乱发的尸体在哪便不用猜了。
桌子下的暗门敞开着,黑洞洞的方形空间,似乎飘出阵阵寒意。
苍蝇在黑暗的洞口飞舞盘旋,好像一张在焦急等待食物的大嘴。如果是平常人,远远看一眼那块敞开的黑暗,都会察觉到异样,必然会产生不适。似乎那扇门本身就预示着危险。
但是对于西格来说却截然相反。那里简直就是温柔乡,是一片色彩和艺术的幻想世界。是军械爱好者的枪械库,是酒鬼的藏酒地窖,是独属于西格神父的神域。
眼下,看着打开的地洞大门,西格神父只担心一件事。
“希望那小子的血不会污染我的画。”
神父很小心,一点点挪步靠近。期间一直在注意四周,生怕突然消失的乱发可能藏在某个不被注意的柜门后面,准备逃跑。
但这基本是不可能,他已经在门外等了二十分钟,这个空间不可能再有活物。即使如此,西格神父依旧是慢慢靠近,警惕着一切可能威胁到如今和平生活的可能。
田园小镇的神父,没有比这更舒适的身份了。在这个身份的掩护下,西格的艺术中也在逐渐成熟。
实际上,西格对于杀戮并不存在痴迷,但也谈不上厌恶,只是没有感觉。出于一些原因,西格对于除自己以外的生死已经没有了应有的情感,在一些极度充分,不可置否的原由之下······
一切都是为了推动世界。
西格还需要沉淀,今天的他还无法给自己满分,但是分数会涨的,将这些作品推到阳光下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等到一副,即使是自己也没法在复刻的神迹,从自己的手中诞生的那一刻,也便是他惊动世界的那一天。
神父有预感,丽丽很有可能成为那副画作的主角。丽丽的生命不会失去意义,他会像圣母怀里的圣子一样圣洁,沐浴在神的阳光下。
一想到这,西格已经按捺不住,他的双手渴望颜料和画笔,他的眼睛饥渴,急切地渴望色彩。
就在他即将走到画室门口的时候,清晰地听见了一些噼噼啪啪的声音。
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木头木屑爆开,动静很小。
西格神父瞪大了眼睛,这是他最害怕的声音。
“那个畜生!他······”
一个箭步冲到门边,跪在画室门口,看见了自己的地狱。
画室里火光大作,平静的画作变成了狂欢的火焰,红色的烟火吞噬一切。画纸,边框和每幅画上无光的脸,都在火中慢慢变成灰烬。
火势刚起,却也来势汹汹。画室里已经是烟雾弥漫,白烟升起,刚好触碰到西格的脸。
来不及愤怒,大脑快速搜索一切能利用的水源,想起炉火旁边还烧着一壶开水。
刚一起身,便看见了乱发。
乱发站在餐厅木门的旁边,躲在门后的阴影里,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握在他的手里,刀尖直指着西格。
原来这小子没有藏在画室,他一直躲在门的后面,自打西格进来就站在他的身后,可是握着刀子的手不听使唤,停不下来颤抖。
本来都计划好了······
剩下一丝意识的乱发忽然醒悟,明白了那杯让西格神父歇斯底里,怒斥我们不要去喝的咖啡里面就有解药。在漫长的等待解药生效的几分钟里,乱发的大脑飞速运转。
一米九的神父和自己当然是不对等的,丽丽和乱发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冰冷。只靠自己一个人想要击晕或者生擒西格是绝无可能的。
直到灵光一闪,注意到餐厅木门和墙壁之间,只能容纳一个九岁孩子的空隙的时候,乱发看见了生的希望。只要躲在哪里,那里大概是西格视野的盲区,更有甚者,那里也绝对是他思维的盲点。
因为通过锁眼,西格神父能看见餐厅的一切,只要自己匍匐,绕过锁眼的视线,藏在锁眼旁边,从外面就没法发现乱发的行踪。
事实上在之后神父透过锁眼观望餐厅里面,发现乱发不见的时候;乱发就靠在门上,通往外面的锁眼就在他的手边。
光是如此远远不够,他需要一些东西吸引住西格神父的目光。让他一进到餐厅,眼睛就被吸引,这样他才能逃离。
乱发需要找到火!能把那些变态油画付之一炬的大火。在想到利用火的时候,脑海里暗室内部的烛台一闪而过。
高烛台是固定在地上的,他和眼镜已经试过,即使是两个人的力量也推不倒它,那么把蜡烛掰下来呢?
不得不说,西格神父的教堂设计的很是巧妙。西格只对孩子的尸体感兴趣,成年人的身体在他眼里毫无美感。
于是把能帮助孩子们一切工具都拔高到了差不多两米的高度。西格神父自己只要伸伸手就能给高烛台换上新蜡烛,但是对于一个最多一米五的孩子来说是绝对够不着的。
乱发试过,即使是全力跳起来,也只能碰到蜡烛的底部。
乱发的意识逐渐恢复,这个时候,西格神父还在最后的摆弄丽丽的身体,蓝色的眼睛为阳光下丽丽的纯洁美丽落泪。
抓着壁炉的砖缝勉强站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却感觉是胸口越来越好受了,在喝了壶里滚烫的咖啡之后。
斜眼看着燃烧的炉火,火中的木炭噼啪作响。
很可惜,炉火旁的拨火棍是顿头的,西格连这一层都想到了。靠火棍把木炭插出来并不可能,最多只是把木炭碾碎,那就只剩一个办法······
在匍匐到门后的阴影之前。
乱发将手臂伸进了燃烧的炉火中。火焰刺痛着年轻男孩的手臂。忍着剧痛,眼睛却死死注视炉火。以最快的速度锁定木炭,并从火里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