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蒙住了我们的眼?约翰。”
海边金色的夕阳,拉长码头熙熙攘攘渔民的影子,小约翰独自坐在码头的尽头。
一双手出现,从后面轻轻盖住约翰的眼睛。
手粗糙极了,带着细微的鱼腥。
却饱含温度,像火炉一样。
那是一种温热,记忆里再也寻不得的温暖。
约翰一笑,一缩脖子。
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如此的干净,如同天际线泛白的天空。
手的主人是微笑的父亲,金色的大胡子在晚霞下熠熠生辉。
“该回家了,小王子。”
约翰太灵活了,一个起身跑到了男人身后,稚嫩的胳膊环抱他坚硬的脖子。
两人的欢笑在金色的码头回荡。
“我还要再待一下。”
“不行。”语气好不严厉,更像是建议,“天一黑,你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约翰摇了摇头。
“不会的,码头的人都认识我。”
老西西弗斯斜嘴一笑,伸出手指,指着日落的天空。
“这么厉害!它也认识你吗?”
“谁?”
约翰顺着手远眺,只能看见海浪。
“大海吗?”
父亲握住约翰的手,小小的拳头包裹在他的手中,有一种全所未有的舒服和安全感。
“是什么蒙住了你的眼?小王子?”
“你的手吗?爸爸。”
老西西弗斯爽朗地哈哈一笑。
“不,我的王子。”
“那是什么?”
男人蹲了下去,拍着约翰的肩膀,指着夕阳。
“约翰,你要记住。不论是美景还是漆黑的夜,很多时候,它们都是喜欢蒙人眼的骗子。”
“蒙人眼骗子?”
约翰转过脸,疑惑地看着父亲。
“是的,骗子。”男人站起身,轻轻牵着约翰,走向回家的方向。
“它们和大海是一伙的,它们从不认识任何人。”
而后大手一提,约翰翻身坐上了男人的脖子。
宽大的肩膀扛着快乐的男孩,走向了夕阳的延伸,走进了万家灯火,把海浪留给了身后。
自那天起,约翰第一次知道了夕阳下的大海有多美。
也是自那天起——约翰理解了涨潮。
是什么蒙住了我们的眼?
这句话回荡在约翰的脑海,回荡在那个金色的大海边。
而此刻,看着手里的血袋子。
眼中并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有的只有落寞,和潜藏在落寞后无法拔除的悲伤。
如果父亲还在,约翰一定会答复他:我们的眼睛眼睛睁开了,父亲。
不论绝景还是黑夜,都没有再遮住我们。
哪怕眼下也是······
约翰看着手里满是鲜血的东西。
长叹一口气,坐在倒下的马车上,提溜着袋子,晃荡在两腿中间。
眼睛死死地盯着滴血的口袋。
“起初我只是推测。”约翰对着袋子说:“有没有可能你并不是人类不可消灭的存在。只有存在这样的可能,我才能以我的力量保护玛丽。
所以我必须知道——你能做到什么,又做不到什么。”
约翰把那东西放在腿上,仍由裤子染上血污,可以眼睛依旧紧盯着它。
“你就像个幽灵,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而你能做到的宛如神明,一瞬间满山绵羊,又忽然消失不见。”
袋子微微起伏,细微的呼吸声从里面传来。
“但是,有一件事让我察觉到可疑。一个异样的东西,让我知道了你并不是全知全能。”
忽然,袋子里传来了和蔼的声音。
“是什么呢?孩子。”
约翰一笑。
继续道。
“你趁着我和乔的注意力被你用羊群吸引走的时候······你的本体却偷偷溜上了马车。”
“你为什么要偷溜上来呢?如果你是全能的,你完全可以直接控制玛丽和你走,或者直接杀死我和乔,以及一切影响你和玛丽见面的阻碍。”
“可是你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先吸引我们的注意,而后亲历亲为从车后面偷偷接近玛丽。”
袋子传来一声轻笑。
约翰继续说道。
“是的,当时我就意识到了两点——第一,真正掳走玛丽的,必须是你自己亲力亲为,不能是你创造的东西。”
“真不错,还有呢?”
“第二点只是我的猜想,我想,你不直接杀死我们是受到了某种限制,起初只是一种感觉,但乔的死法让我彻底明白了。”
说道这,口袋里的呼吸变得凌厉起来。
相信,此刻的羊一定没有了笑容。
“——你只有创造的能力,没有消灭的力量。”
约翰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贴近膝盖上的头颅。
“不论是羊群,还是伸长的脖子和尖牙,你在一个时间只能创造同一种东西。我想,你也许能创造任何东西,哪怕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
约翰说道。
“但是在同一时间,被种类限制着。”
几秒的沉默,羊没有回答,约翰继续解释。
“至于怎么发现的,是因为有些东西消失了。”
“什么东西?”
“剖开乔身体的羊。”
约翰当时就是在等待李维安森再次创造什么的瞬间,也就是那个瞬间,约翰清楚地捕捉到了三只羊羔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