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地面也在颤抖,碎石在地面上跳跃。
乔下意识捂住了耳朵,这已经不是噪音了,而是一种折磨。
约翰抓着板车的车边,一脸凶相地看着这一切。
乔在尖叫,声音就像一把木楔一点一点凿进他的耳膜里。
这一刻,大脑、耳膜、眼球、牙龈都在潮水的声浪中一起震动。
恶心,扭曲,只希望能逃离这里,马车依旧在前进。
只有约翰不同,约翰却在留意声音,似乎狂音里藏了什么东西。
“咩······咩咩······咩”
声音不再一致,叫声中出现了音调。有些声音出现了间隔。
不对!是语调!
在撕裂扭曲的兽鸣声中······存在着,在混乱和痛苦的声音中······好像出现了旋律。
是的,这种旋律越发明显。
约翰不再痛苦,甚至举起双手作喇叭状。仔细收集所有的声音。
像圣歌,不是!是更有节奏的东西。节奏极快,像砍刀一样有力,像地震,也像钢琴上滴答滴答的节拍器······
是唱诗!
约翰瞪大了眼睛,这些羊在唱诗!
在庞大的节奏和声调中,人类的语言竟然在慢慢浮现。如果不是数以千计的羊羔同调协作,绝对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它在唱什么?
约翰伸长脖子,半个身子从车上探出去。
一边听着,一边在嘴里默念。白色的薄嘴唇一张一合。
“世······世界!”
约翰肯定道。
风中还有乔的尖叫和玛丽凄厉的哭声,在干扰约翰的判断。
“世界······在为之倾覆。你······”
约翰点点头,对!你,你什么?
“世界在为之倾覆,你可做好了准备?”
对,就是这样一句话。
它们在反复传唱,二重奏,三重奏。
就像几千人的唱诗班一齐喊叫,喊道双眼通红,喉咙出血。
“嘭!”
一声枪响,马车停下,左右的声音消失。
几千只羊羔宛如一阵劲风,哗啦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枪声来自身后,约翰猛地回头。
只见玛丽艰难地端着火枪,枪口还在冒烟,瞄准着后方的天际线。
很显然刚才玛丽开枪打了什么。
“失败了。”
玛丽叹了口气,全身一软坐了下去。刚才的一切已经让她筋疲力尽了。
约翰翻身回到玛丽身边把她扶回座位。
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居然被一些怪诞的假象吸引了眼球。
刚才玛丽的枪口并不是无目标的,而是有一个明确的方向,玛丽确实在瞄准。
看见这一切,约翰立刻明白了。
就在他沉浸在唱诗中时,有东西从后面溜上了车,,如果不是玛丽开枪打它,险些让它成功掳走。
如此不高明的吸引!约翰骂道,我竟然真的给勾走了。
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约翰张开牙齿,一口咬破左手食指第二个指节,新鲜的血流顺着指尖流到地上。
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不要忘记自己的任务——保护玛丽。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物是可在意的!哪怕任何人的生死,包括自己。
玛丽坐回板车边缘凸起的座位,神色显得轻松不少,已经渐渐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失败了,没有打中。”
约翰接过枪杆。
“没事,剩下的交给我吧。”
玛丽婉然一笑,闭上眼睛,往后靠了下去。
那一刻,玛丽应该看见了自己的敌人。也许是真正看见过了敌人,便也没那么惧怕了······哪怕对手是一个恶魔。
乔松开了耳朵,眼泪和鼻涕已经沾满了整张脸。
鸟叫,虫鸣。森林恢复了本来应该的状态。
乔几乎是哭腔。
“那是什么!”
虽然松开了耳朵,但双手还是盖在耳朵上。
“什么?”
约翰平静地看着他。
乔扯着嗓子大喊,“你没有看见吗!那些羊!那些羊!”
约翰缩回布里。
“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能听见你在大叫。”
乔喘着粗气,大把的汗珠啪嗒啪嗒落下。
他说服不了自己看见了幻觉,身体的颤抖停不下来。
约翰当然看见了,这会约翰才真正相信——有个恶魔在觊觎玛丽······但是不能让乔察觉敌人中还有一个恶魔。
——乔是约翰他们出逃唯一的希望。
眼下不仅仅是逃离恶魔,还要拿到金子和英镑,还有玛丽的性命。
即使猎枪发燧,发出一声枪响。但歇斯底里的乔依旧没注意到约翰的猎枪,他还在恐惧颤抖的大脑中搜索刚才情景是否真实的可能性。
就在乔惊恐大叫的时候,猎枪已经重新藏回了油布下面。
过了很久,乔才缓过劲来,看了一眼酒壶,就好像看见一条蛇。
大叫着,一把扔了出去。
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
“这玩意,不对劲。”
大口呼吸,另一只手还停在空中。
这才发现,马车停了。
乔抬起头,路消失了。
不,不是。只是到了河边,桥断了,断桥阻挡了马车的去路。
乔拍了拍自己,让自己冷静。
一条河穿过这个树林,河流湍急。只要过了树林里的石桥就算离开小镇了。
可是眼下,五米宽的石桥完全消失了,大块的青苔砖石在断处变成了碎片。
这什么回事?乔远远看着这个不合常理的破坏痕迹。
“喂!桥断了!”
桥的对面有人在喊。
一抬头,看见警察的队伍,大概十几个人,站在河的对岸。
黑色的高帽,穿着白手套,拿着警棍。
好像在等什么人。
“回头吧!出不去了啊!”
对面的年轻警察远远看见约翰的马车,一边挥手,一边喊道。
这什么东西破坏的!乔的注意力还在桥上。
他想问,可是现在已经被羊吓坏了,没喊出来。
就好像这里刚刚发生了决堤,可是水面离桥起码还有三四米的距离。
乔看了很久,不敢深想。
抽动缰绳,掉转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