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女(2 / 2)

“你以为我非皇亲国戚,为何久居宫中!你以为我一介江湖术士,元极为何留我在身边!”

“大胆狂徒,竟敢直呼陛下名讳!”安子让惶恐地对着右上空作了一揖。

久久置若罔闻,将声音拉得更高,继续蛊惑道:

“你以为,我毒蛊庄只是为正玄殿制毒这么简单?褚邵功夫天下无几,你以为,今日刑部不淌出一条血河,就凭这些歪瓜裂枣能轻易将我伏法?况且,你若敢动我分毫,即使陛下念你对朝廷有功,能饶你性命,而我毒蛊庄两千壮士,也会让你安李两家与我陪葬?”

安子让搓了搓下巴,眼神微微一闪,将手中的令签扔回签筒之中。

“庄主言之有理。来人,先将这罪人关押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那他呢?”一官兵指着褚邵问。

“放他走!”安子让一字一字道。

久久深深吐了一口气,而后将褚邵一把拉到自己跟前,垫着脚尖在他耳边说:

“今日刑部官兵上百,是铁了心要留我再此,你若应硬带我走,怕不是拼个你死我活,休想离开。我们是要回宫,但我要我们两个都是好好的。”久久斩钉截铁地说。“他忌惮元帝和毒蛊庄,必不敢伤我性命。你若要我全身而归,现在就回宫禀告元帝。来回半个时辰,最多半个时辰的时间,元帝就会派人救我出刑部大牢。”

久久推了褚邵一把,将褚邵送到了门口。他虽不放心独留久久在此,但是久久说的没错,他尚能以一敌百勉强逃出刑部,但是久久武功低下,他腹背受敌,难两兼顾。一旦开战,刀枪无眼,久久更容易受伤,反而是快马加鞭回皇宫,向元帝搬救兵来得更周全。

褚邵走后,久久被压入了刑部大牢的最深处。监牢位于地下三层,连接上层牢狱的小道狭长而曲折,咽喉有重兵把守,一仗厚的石墙阻隔了任何劫狱和逃狱的可能。

那里阴冷潮湿,一进去,久久就感觉寒气侵骨。她怕被人看出软肋,咬紧牙关克制身体颤抖。好在现在已入浅秋,安子让留下的对久久施行的四个小兵也怕冷,在牢里生起了篝火。

安子让会对她施行,她是料到了的,所以在褚邵走前,她从褚邵身上顺了几包迷药。安子让走后,她就将几个小兵迷晕了,而后坐在火堆前烤火。她掐着时间算,最多半个时辰,邓训之应该就拿着元帝的圣旨来救她了。

然而半个时辰后,久久没有等来邓训之,也没有等来褚邵。安子让走了进来,他身后不仅有两三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十来个小兵,还跟着四五个婆子。安子让看着昏迷的小兵,并不意外,令人将他们拖了下去。他搬了个椅子,坐在久久的对面,也将手放在火上取暖。

“不亏是毒蛊庄庄主,身处险境还临危不乱。”安子让笑着说。

“你留区区几个废物,就想对付本庄主?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四个草芥,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做些什么。”安子让看久久一脸惊讶与豁然,仰天大笑,“庄主既算准陛下会派邓训之来救你,却没算准此刻李御史正领着京城数十官员在正玄殿前死谏,要陛下将你处死。庄主平日为非作歹,四处树敌,可想过会有今日?你啊,还是太小!”

这一年,久久刚过豆蔻年华。

“怪不得不敢动手,”久久冷笑一声,“原来是在等自己同伙。安子让,你好歹是个刑部尚书,胆子也忒小了些。我若是你,早已先斩,才不管什么后奏的事。”

“老夫惭愧,府中上百口人都指望着,整日在朝堂如履薄冰,岂敢轻举妄动。就如此时,陛下也不敢贸然派人来救你是一个道理。你放心,老夫忌惮你毒蛊庄两千壮士日后报复,不敢轻易伤你性命。但是这世上不留痕迹的折磨法子多了去了,即使陛下要保你,我让你完好无缺地踏出刑部大门,陛下和毒蛊庄,也寻不了老夫什么错处。”

安子让说:“听闻,庄主常仗着一身‘花飞蝶舞’的好功夫,欺行霸市。老夫身后这几位都是能将人浑身经脉打断好手,断了庄主惹是生非的路子,也好。”

安子让说:“听闻,庄主自幼怕寒,老夫不信,于是命人准备一冰牢,冰是天域雪山的千年寒冰,真假一试便知。”

安子让说:“今日,还多谢庄主先将褚邵打发走了,帮老夫省了不少事。庄主也莫怪老夫,你错就错在,一介江湖术士,不在庄中当家理纪,却来宫里祸乱朝纲。其罪当诛!”

祸乱朝纲?久久心中冷冷一笑。

久久的三脚猫功夫,与几位高手纠缠不过一炷香,就被拿下。久久被两个侍卫死死扼住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修炼了十二年的经脉,被一个铜筋铁骨的男人用内力一寸一寸地打烂。

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一身经脉,断经脉无疑于剔其骨削其肉。即使疼痛钻心,久久硬是咬着牙,没有哼一声。只是眼泪不争气,本能地刷刷直流。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足足三刻钟。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久久再无习武的丁点可能,她这一辈子,只能成为手无寸铁的任人拿捏的弱女子。久久也很坦然,她想着,一身花拳绣腿的功夫废了也就废了,只枉费了教这一身好功夫的人的心思。

经脉尽失的久久,几乎瘫软,被几个婆子不菲吹灰之力就拖到了天山寒冰池旁,扒光了外衣,扔了进去。久久在池中泡了整整一天一夜。要说天山寒冰多冷,其实刚下池子,她的身体就因为遭受极度刺激,主动屏蔽了对环境的反应,麻木无知了。但她能感受到生命正顺着从每一个毛孔逝去的热量,而一点点流失。

有一段时间,久久的脑袋陷入了混沌。她想起了她师父——奇大仙,那个亲手救了自己,又为了元帝不惜将自己置于死路的男人。其实抛开这一点,师父对她还是很好的。

在毒蛊庄的那段时间,师父一个大男人,会亲手为她缝补衣服,针脚歪歪扭扭的,像一只毛毛虫。她嘴馋了,师父还会专门下山给她买好吃的,但她体质吃不得生冷油腻辛辣,师父就给她买糕点铺的芙蓉玉莲糕。久久贪嘴,一口气把两提糕点吃了个干净,结果晚上消化不良,师父还给她揉了一晚上的肚子。直到天亮,师父虽困倒在她床边,放在她小肚子上的手也在打圈……

浑浑噩噩之间,久久听见有人闯了进来,那人手中提着大刀,刀刃在地面上一路磨蹭,发出火光四射的尖锐的声音。

“安子让你个莽夫,此女若与皇家血脉毫无干系,你以为陛下为何留她在身边!今日这人,本宫必须带走!”

是元后。元帝被一众大臣堵在正玄殿动弹不得,元后乃后宫中人,不管前朝事,召集了上百精锐就冲去了刑部大牢。

怎么回宫的,久久毫无印象,只是醒来后,迷迷糊糊看见眼睛通红的元后在她身边轻声啜泣。久久想安慰元后,说没关系的,可是连口都开不了。

“安子让废了她一身功夫也好,免得她今后还到处生事。”元帝安慰元后。

元后气不打一处来,四处摸了半天,只摸到久久的鞋子。她二话不说,抓起来一把扔到元帝身上。

“滚!”

救人的虽是元后,善后的却是元帝。元帝将李安两家传召正玄殿内,将两家人连着八辈子祖宗都痛骂一顿。

“朕已问清来龙去脉,久庄主虽莽撞,但说到底是你李安两家儿女不知廉耻,荒郊野岭之下就欲行苟且之事,纲常伦理还要不要了?礼仪廉耻还要不要了?还敢给朕提什么公正公法。说到底,你两家的儿女婚姻是朕定下的,如今发生这等不知羞耻之事,不将你安家女儿侵了猪笼,朕将婚约取缔,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元帝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可那李守澄做惯了谏官,安会轻易退缩。

“就算不提今日之事。毒蛊庄那厮,常年仗着陛下的恩赐,四处为非作歹。朝中同僚,多受其害”

“李守澄!”元帝怒吼其名,两步冲到李守澄身前,“你也知那本就多是儿女间的打闹。诸臣子嗣,平日里仗着祖辈父辈的庇佑,称霸称王惯了,而今反被一介无名百姓驾驭头上,才心中多有不服。久久虽顽劣了些,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所谓祸乱朝纲,不过是尔等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

“陛下!吾等忠心日月可鉴,还望陛下明鉴呐!”李守澄呼天抢地。

“李守澄,你可别说昨日你拉了诸臣前来死谏,今日又在此辩驳,是出于你所谓的忠心。好!你既携私怨为你儿伸冤。那吾儿不过行侠仗义,却被这安贼施以私刑,现重伤卧床,性命堪忧!那谁又为朕伸冤?”

诸人听见元帝口中“吾儿”一词,皆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元帝半弓着身子,将那二十三人挨个怒扫,而后拂袖而去。踏门而出前,元帝只留了一句:

“朕知你两家,于朝廷鞠躬尽瘁,于朕亦是忠心耿耿。放心吧,朕不会借公徇私。今日之事,就当作没发生吧!”

众人闻言,纷纷感激涕零地谢主隆恩。这些,都被屏风后躺着的久久听了去。满屋的人散去,元后才令人将她抬回了栖凤宫中。

久久在栖凤宫待了很久,直到身体康健,元后才放她回垣莺殿。打那以后,原本就惧冷的久久,更加怕冷了。汴京的冬天本就天寒地冻,久久只能蛰伏在殿里,靠着厚厚的棉衣毛氅和火焰熊熊的暖炉热炕熬过整个冬季。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