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处的地位有些尴尬。因为太重要了,监察百官,加总理朝务。就是古时候的御史大夫加丞相了,权利很大,但是遇到个事事过问事事亲为的君上,就成了摆设。不过我也懂,他的意思是带着我看看,熟悉一下。我算是他的亲信,秘书。不过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所有的利益分配都用合约的形式事先说好,所以我的空降也没引起多大骚乱,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运行。
我在这其中,也不免有些飘飘然,又有些梦幻。每当我感到脚下虚浮,站立不稳之时,他都会及时出现。或教导,或训斥,或赞赏但从来不会站在我的立场上想。倒是因此让我成长不少,像是丢掉了学步椅学着走路的婴儿。有时候我看着他处理事物的样子出神,等我再看他时发现他也正笑着看我,好像在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好像……欢欢。只是他的眼中有着未尽的威严。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待的时间长了,想你了。
近几天倒是不忙,不过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军容整肃。他告诉我可以回去看看家人朋友,我想留下来。可看到他的笑,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为此还很是郁闷一阵儿,我还是个外人?那又何必让我接触那么多的具体,隐秘的事情。几乎将秘辛和盘托出,我在此找到了归属感。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愿意留下来了。没有阶层,没有争斗,所有人紧密合作而又没有切身的利益瓜葛,这里有奋斗,却几乎消灭了竞争。所有人都有一个向上的理由,各不相同,可以携手共进但终要一人登顶。若是将来可以,那不就是天下大同吗?
可现在,我被一个人请了出去。正郁郁不平,怒火中烧,这弯弯绕绕如迷宫般的地下之城更是添了两捆柴。好容易绕出来,看到外界街道楼房,如同水墨画尚未晾晒烘干,刚挥洒的墨汁还正湿润,那留白尚且新鲜。
雪还在下着,路已经被清理出来。如同大张宣纸上,极为公正的几笔,相互连接又各自通达,形似散状又颇具神韵,笔画延伸各有出处,远而视之又会于一点。
不管怎么样,终于是出来了。“我出来了”我喊了一声,声音不大,看了看行人匆匆即便有异色,我也看不清楚。那又何必在意?我有大喊了一声,不顾旁人的异样眼光,沿着还残留些雪的路侧走了。我想到已经有两个月了,这期间和外界断了联系,并没有明令要求。只不过所有人都自觉地执行,我也没例外。想起来只和欢欢提了一句,再没了消息。
有几次吃饭时,他告诉我可以告诉家人一声,只要别太具体就行。我笑着拒绝了,不是不想,是怕欢欢真得问起不知作何回答。我已经骗过她一次了,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我想尽量避免。坐上出租车,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高楼,商铺,还有逆流或顺从的行人。想要编出一个完美的理由,心中却是一片空,思绪也随着窗外的景物胡乱飞行,但最后还是成了你的模样。
我拨通电话,响了两声,又挂掉。算了,趁着这次机会再去见见初晨他们吧。初晨……要不要告诉他?我刚开始输号码,想问问初晨近况。欢欢打来电话,我接了。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喜悦。
“喂,是涵先生吗?”我听到她刻意压着些声音,想来是不方便。但我听到她仍是轻松愉快还带些挑逗的语气,这两个月的经历好像被藏到未知的缝隙之中,似乎就在昨天才刚刚见过。她的笑借着声音到达我的心中,仍是那样灿烂无邪又好似洞察一切。
“抱歉,欢欢我……有些事耽搁了。你忙的话等下再谈吧”我听着她那边争论的声音更加激烈了,英语还夹杂了其它语种,更像是吵架。
“别呀,咱聊咱的。还有这么长时间你都不说想我”我听着她有些怨恨,有些嗔怒还有些……撒娇
“像你”我轻轻说了一句
“哼,不真诚。等我回去,我要亲眼看着你说”她声音渐渐小了“不说了,老雷不行了拉我去骂架”
她说的“老雷”就是她的导师吧。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我也要加快步伐呀。希望等以后,你也肯将心里的不开心,跨不过去的坎告诉我。所有的一切还是归于此。我为我感到可耻,为这种自卑心理感到可耻,可这就是客观存在的。我想有天能将你护在身后,一直没有这个能力,一直只有退缩犹豫,我亦为此心怀愧疚。如今,我好像找到了那条路,希望能在不同的跑道上赶上你。
当时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不过,即便知道又如何?
手机上的信息零零散散,初晨,阳还有春晖都发了几条消息。我没有回,他们也都默契的没再问,我很感激也很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这样。我以为我们还能无话不谈,还会回到以前。看来是不能了,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家到了。我接到欢欢的电话后就决定还是回家。虽然她不在,但那个地方就是有种魔力。不想无事,一旦想起便觉得任是繁华,随它恬淡比不过它的安然。
几天来,我如往常一样。跑步,读书,吃饭还有想着欢欢回来的日子。按理说昨日就该到站了,但她一直没有消息我也不去催。其实我觉得她是想要我烦一些的,不过以后又该怎样。我还是没有想好和她怎么说,我不想对她撒谎,可又不能说。好像是青春期时有了心事,我怕像以前一样将唯一的那扇门彻底封死。
其实那天她没有问,就是有些生气。要我给出一个办法来弥补,我想要向她解释。她大方地一挥手道“你别说了,一想说谎我就看得出来所以才不去听了。我信你,不听。给我点补偿,要不我不饶你”我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在灯光的照射下,一切都好像不真实,她的笑又像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与现在有什么不同吗?对,灯光掩去了那本就不易察觉的忧愁。原来的你无忧无虑,现在本应也是意气风发,可那光明都途中有了个我。你尽量想要将种种的忧虑排解,反而是连自己都发现不了了。我心疼。但是以前的事没法改变,现在可以。
站到最高处,我要在哪里向你伸出手。我不想去攀登,但更怕你为我平庸。
我所做的其实只为一点,你能真正的开心。不去想不代表不知道,更不可不作为。以前的犹豫彷徨,都是畏缩不前;自诩的放手是爱,不过是自慰谎言。能让你开心的只有一点,就是我能好。
她那天和我谈了许多,包括她导师,认识的教授还有师兄师姐。以及她曾经的大学生活,考研时的苦涩还有想我时的孤独。我才记起,她还从来没有主动聊过她学业上的事,或者说她奋斗路上的人。那条路上没有我,她孤独地走着,却说幸好有我。
她喝了些酒,脸红扑扑的。肉嘟嘟的小脸上留有一分轻蔑,她平时会尽量隐藏。不,她现在也是,但我却清晰的感觉的到,这是胜券在握的人对轨迹运行的不屑,神明对早已注定了命运的凡人的宽容,我见过。
我一直盯着她看,有些出神,她也托着腮看着我。等我回过神来,她给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笑,笑中有期待,怜爱,第一次有的犹豫还有……不舍。
多年后,我看着这灯火通明的城,想起那个小家,想起她,也会想起那天她的笑。
短暂的相见之后,我们又各自奔赴赛道。
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个。我穿过长廊,打开那扇门,他还是一样的镇定自若。不过我没再从他的眼中读到轻蔑,反还留有一些恐惧。他看到我来,那些恐惧也被光亮驱散。他和我说,有些事要处理,我们兴致勃勃的改革要暂且搁置了。他没有和我说为什么,就像赶我走时一样。他说话时的样子还是那样不容置疑,亲切和蔼。我听着他那像是设身处地为我考虑话,心却冷了。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我算什么?你的亲信还是走狗?
我尽量表现的臣服,所有的不满都在全力镇压。最真的话也不敢说了,心里有了顾虑,我怕这唯一的路断了。
我又成了编外人员,还是没有安身之地。当我要离开的时候,他喊了我一声。我没有回头,只听到他说“别灰心,撑住了”。那是对我说,也像是喃喃自语。
雪已经全化了,大楼露出了掩藏的棱角和锋利。那几笔依然公正,却少了些劲道。我不知它们是否还有出处,但我已经迷失在其中。
难道真的是黄粱一梦吗?我沿着那条路走着,不知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