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阳光点缀在叶尖,微风携着花草的清香走远,远处的天边传来惊鸿长啼。
在长长的哈欠过后,陈洛伸了个懒腰。
“该到用餐的时间了,我有事专门跟你和阿鲁说。”他站起身来,结束了闲聊,朝着庭院门口走去。
“好。”陈直点了点头,起身跟在后面,“阿父可是有要事想要交代?”
他听着陈洛语气郑重,因此有了这般猜测。
陈洛笑了笑说:“有些事情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好,生怕安排得不合适,只是越往后面拖,反倒越不合适,于是这些天里和你阿母仔细商量了一番,但等下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和阿鲁直说便是。”
顿时,陈直呼吸一滞。
有些事情哪怕没有明说,听者内心其实都无比清楚。
只是他又看着阿父步履平稳地在前面走着,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多了。
陈直没有纠结太久,两人便已经穿过回廊,走到用餐的厅堂内。
陈洛在上首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刘乐和陈鲁陆续赶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待到侍从将餐盘端来,陈洛缓缓睁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案牍。
陈直和陈鲁皆是瞬间将目光投来。
“阿父,请说。”
揉了揉下巴,陈洛微微侧头望向刘乐道:“我和你们阿母皆近古稀之岁,即使身子骨还算硬朗,也该要交代一些身后事,免得去得匆忙,很多东西没说。”
陈直抿嘴说:“您和阿母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每个人有了子女之后,对于父母一词的含义,理解又会更上一层。
若要在世间找来甘愿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的人,父母的可能性远远高于伴侣。
陈直觉得哪怕自己过了而立之年,但陈洛和刘乐都在人世,那他从外面忙碌之后,最期待的莫过于回到阳夏。
在父母面前,自己可以卸下外面穿戴的盔甲与面具,不用设防,亦不用伪装。
边上的陈鲁接话说:“阿兄说得对。”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墨家的医者都说您的身体状态堪比青年人,而阿母气血稍虚,但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阿兄说您二位长命百岁,我认为是非常有可能的。”
“你们能这么想,我是挺欣慰的。”陈洛轻点了一下头,露出满意的神色,“不过生老病死这种事情,没有谁算得清楚,医者是医者,而非仙人啊。”
在淳于意免罪获释之后,选择不再留在齐地,接受了墨家的邀请,跟随商队去往大汉各地,沿途行医,替普通百姓看病。
墨家内有志学医的弟子,便是拥有了最好的老师。
每次淳于意选择跟着的商队,往往“护卫”爆满,至少跟着三四十名想要请教医术的墨家医者,随时去找他讨教医术。
他因为自己女儿前往关中求情,一路受到墨家照拂,可谓承了墨家天大的情谊,外加教导墨家弟子学医并非什么坏事,淳于意在教学这方面尽心尽力,从不藏私。
于是这些年里,墨家医者的水平进步明显。
大部分普通医者眼中的疑难杂症,由墨家医者处理起来简简单单。
但相比现代医学来说,没有精密的科学仪器,哪怕扁鹊在世,都无法准确地把控一个人身体各项数值的具体状况。
因此墨家医者做出的一些判断,并非十成十的正确。
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陈洛语气平稳道:“因此我提前交代后事,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来日发生不测,能够避免你们因为家产争起来,导致兄弟阋墙。”
自己这两个儿子平日的关系不错,互相走动亦不少,但这不代表没有发生矛盾的可能。
要知道刘肥的那几个儿子,可谓最好的例子。
刘恒之所以能够顺利将齐国拆分,不就是因为刘肥的那几个儿子都心怀不甘,觉得自己大哥能当上齐王,完全就是靠着长子的身份,但自己也不差,同样应该封王。
因此以刘肥二子刘章为首,开始上书与长安方面进行交涉,最后从齐国分出了数个小诸侯国,导致现在的齐鲁之地,有着不少占地没过半个郡的诸侯国,甚至论起人口,比阳夏都没有多出多少。
按照这样的发展,再过个两三代,齐国可能就只剩下两三城之地了。
而自己留下的东西,在名头上没有继承齐国,成为诸侯王那般好听,可实际的权势不会逊色多少。
阳夏侯这个爵位之下,经过大大小小的数次加封,从最开始的一万三千户,到现在已经加到接近两万户。
如果不是陈洛自己有意推辞掉了一些封赏,恐怕早就超过了那个限度。
要知道这个户数是相当夸张,陈洛于大汉十五年,在代城进行过一次粗略的人口调查,那个时候代城的人口只有两万一千户。
因此现在阳夏侯这个爵位下受封的户数,与曾经代国的王都的人数持平。
继承阳夏侯的爵位,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在皇帝不下场针对的时候,能够一直保证延续富贵。
自己手里掌控的墨家,看似不显山漏水,但它带来的财富和影响力甚至超过了阳夏侯的名号。
墨家弟子的人数在去年三月份的时候,已经超过八千,这还是在陈洛表示加入墨家,需要严格把关的情况下达到的数据。
有能力且愿意做实事的人方才能够成为墨家弟子。
正是有了苛刻的选拔标准,因此这八千多人的个人能力,在这个时代是远远高于平均线的。
哪怕按照规定,自己的继任者只能掌握了墨家的四分之一的职权,但这般力量依旧相当恐怖。
就算无心权势,墨家商队每年积累的财富,都足以与比阳夏的赋税相提并论,保证衣食无忧是没有任何问题。
换到其他家族,继承者只怕会因它们把狗脑子都打出来,别说兄弟情谊了,就算是爹妈都不一定会认。
陈洛自忖家风不错,但他知道永远不要用利益去考验人心,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并且定死,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