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又来,花落复花开。
天下风云变幻,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
每天发生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日复一日累积下来,人们愕然发现现在的一切与从前有那么多的不同。
时间来到了大汉四十五年,即刘恒在位的第二十载。
“直儿,这次你咋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见着指挥着仆从往自己院里搬着大箱小箱的长子,陈洛笑眯眯地把他唤到近前。
自己回到阳夏过了十七个春秋,远离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用为政务忧心与操劳,只需乐呵呵地享受退休生活,时不时去找项羽钓鱼射鸟,跑到淮阴看看韩信的新作,心态都年轻不少。
当然,他安逸无比地待在阳夏这个世外桃源,并不能代表自己不问世事。
恰恰相反,上至朝堂,下至乡野,陈洛都会通过专门的渠道去获取最新动向,分析天下诸事之间的联系。
每逢他翻看墨家商队送来有关百姓生活水准的相关调查,颇为感慨。
在刘恒的治理下,大汉日益兴盛。
以淳于缇萦进京上书为关键节点,刘恒废除肉刑,并在之后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主要集中在民生方面。
它们极大地改善了百姓的生活。
如果要让陈洛来对刘恒的改革进行形容,那“春雨”二字再适合不过了,那些政策润物无声,潜移默化间进行改变,改善百姓的生活。
陈洛不由得想起了历史中宋神宗年间的王安石变法,可谓雷声大雨点小。
《青苗法》等改革内容是有利的,但变法推行过程中受到的阻力却庞大无比,加上下面的执行同样没有到位,最后变法失败,王安石下台。
王安石变法失败有诸多原因,可与刘恒推动的改革相比,它太过急于求成,想要在两三年里就有极大的成效,这便带来了致命的后果。
陈洛在代国担任国相的时候,深刻地认识到一点,即上层若想快速求来政绩,那底下的官吏必然会偷奸耍滑。
那些改革政策变得歪曲之后,那些被压榨的百姓会认为一切都是“新法”的问题,民间反对变法的声音自然就越来越大。
刘恒这些年就很重视改革的执行力。
他三年一小改,谨慎地进行大改,其中的间隔期,就是确保着地方官吏将改革内容按部就班地执行下去,没有差错。
因此刘恒的改革获得成功,陈洛觉得是理所当然。
不远处,听到呼唤的陈直快步走了过来。
他恭敬地向父亲行了一礼后,指着那些箱子道:“阿父,这些是我从长安回来,沿途给您和阿母采买的特产,想着您好些年没去过北方了,应该有不少新奇玩意都没见过。”
阳夏侯的爵位仍在陈洛身上,不过阳夏内的大小事务,差不多全盘交给了陈直处理,比方这次刘恒正式登基二十年的庆祝朝会,就是由他作为代表前去参与。
“你倒是有心了,上次买来的那个兔子玉坠,你阿母喜欢得紧,挂在床头天天看。”陈洛笑着点了点头。
虽说自己想要某样东西,完全可以让墨家商队去专门买来,但那和自己儿子送的礼物来说,含义完全不同。
他话锋一转,紧接着道:“话说你这次去长安,要祭拜你张伯伯的事情,没有忘记吧。”
张苍于年初去世,享年百岁。
他从秦代开始出仕,又历高皇帝、孝惠帝直到十三年前告老,精通算术、历法,最高官至右丞相,见证了天下一统到分崩离析,继而复归太平,一生称得上波澜壮阔。
这是旁人的评价。
陈洛回想起张苍,就不由得想起曾经待在长安的那段日子,偶尔闲暇无事,便前去北平侯府上拜访,与对方天南地北扯着,半个下午就那么过去了。
对于他来说,张苍不仅仅是自己的合作伙伴,更有着朋友的情谊。
陈直应答道:“这事我肯定是不会忘记的,张伯的那几个儿子听到我要替您祭拜他,都颇为感激。”
“你去了就行,还有,你张伯的那几个儿子,说起来有几人年岁都比我大了,你没有倨傲地对待他们吧。”陈洛提点一句,怕他忘记了礼数。
陈直摇了摇头说:“我是以对待兄长的礼节与他们相处的。”
“那就行。”陈洛放下心来,接着话锋一转问,“对了,你这次前去长安,可否遇见或听闻什么有趣的事情?”
陈直挠了挠头,然后试探着问道:“您是指长沙国的那件事吗?”
望着儿子,陈洛无奈笑笑说:“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挂念着长沙国的事啊。”
长沙王在两个月前薨逝。
诸侯王去世,本身并不奇怪,要知道大汉每隔两三年就会出现一名诸侯王去世,何况长沙国在孝惠帝年间,出现过两年三王薨,时人甚至以为吴家中了巫蛊之术。
顶着“两年三王薨”这莫大压力继位的吴右倒没有短命,在位十数年,去世后谥号为“共”,而他的儿子吴著,同样在位十余年,在两月前去世后,谥号为“靖”。
只是长沙国仍是出现了问题。
吴著本人没有短命,但几个儿子全部没有成年,皆在幼时夭折,他连庶子都没有留下一个。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长沙国的农业和商业不再像秦末一无所有,加上接壤南越的重要战略地位,它是乱不得的。
陈直一本正经地答道:“年初到现在,无论是大汉的百姓还是官员,都想知道谁会成为未来的长沙王。
我到了长安后,不少人明里暗里都找我打探,想要知道您和岳丈持什么态度。”
单从疆域来论,长沙国排在大汉诸侯国中的第三,仅次于楚、荆,比拆分过后的齐国更大。
故而它牵扯着朝堂上下不少人的官位,以及关中、三河地区那些巨贾的利益。
陈洛只是笑笑道:“我和羽兄都好些年没有在政事上发过声了,长沙国和我们亦没有过多纠葛,来找你问我们的意见,得亏那些人想得出来。”
“可不是嘛。”陈直无奈地耸耸肩,接着神秘兮兮地说:“阿父,不过您可以猜猜,陛下是打算怎么安排的?”
别人没能从自己这里打探出来什么消息,但他在长安听到的内幕,可是相当惊人。
哪怕意见回到了阳夏,他回想起来,仍是觉得难以置信。
“别卖关子了,阿父又不了解现在的朝堂是个什么情况,瞎猜肯定不中。”陈洛摆了摆手。虽说不了解朝堂情况这话略显虚假,但自己退隐这么多年,已经干涉不了诸侯相关的事宜,确实无法了解到刘恒在该方面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