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1 / 2)

墨家商队在路上不紧不慢,花费了两天时间赶到了邯郸城。

接下来,他们需要南下前往楚地,与缇萦东去长安的方向相差甚远,不得不分道扬镳。

不过陈洛在暗中对此做出了安排。

邯郸城内有墨家的分部,原本他们打算月末派出商队前去河西郡采购,在自己的示意下,出发时间提前到了三日后,目的地同样变更为关中,正好全程与缇萦顺路,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毕竟那些墨家弟子在听闻了她的事迹后,于公于私,都很乐意护送一程。

按照淳于意的家世来,缇萦平日的生活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会在水准线以上,可她为了替父申冤,代父受刑,一路上的风餐露宿,变得又黑又瘦,像是百姓家灶台边堆放的柴火。

缇萦这样的行为,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绝对值得被宣传和称赞的。

至于私人好恶,那就是淳于意并非真正犯下罪行,他受到那些豪强权贵的迫害,方才被关进牢狱。

几乎所有墨家弟子都厌恶那些蛮不讲理的权贵,那么自然同情起缇萦的遭遇。

而陈洛除了在车队行进过程中,隐藏着身份混在人群里与缇萦有过几次交流,以及抵达邯郸后安排这事,就没有再做更多了。

虽说他修书一封,靠着威慑力,可以轻轻松松地让那些齐地的权贵将淳于意从牢中发出,或者说上书刘恒,状告齐地勋贵嚣张跋扈的行为,绝对会使那批人被惩戒一番,但是自己这么做的话,将会违背废除肉刑的最初愿景。

如果选择了前一种方式,那么缇萦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同时,必然不会再前往长安。

这样的话,大概会让自己在某些野史杂谈中留下一个“青天大老爷”的形象,然后再无其他用处。

肉刑废除缺少“缇萦救父”这个催化剂,那以乐观情况来计,恐怕都得再延续十年二十年,又将多出来数千受害者,造成上万户人家的悲剧。

后面那种方式,和前者没有本质区别,甚至还会更糟。

要知道自己拒绝了征辟,树立了无意政治,安心归乡养老的形象,如果突然又修书干预齐地之事,刘恒会给自己一次面子,但后面的征辟,自己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

何况有了自己干预,以刘恒那深沉的心思,恐怕就会开始考虑缇萦是不是被指使的棋子,又带有什么目的,哪怕他原本支持废除肉刑,可受到影响后,估计不会非常果决地做出决定。

这样一来,反倒又是弄巧成拙。

因此在缇萦这件事上,陈洛暂且决定维持原状,最多再给张苍送一封信去,让缇萦进京上书的过程不要过于艰难,此外自己便不再进行干预。

如果出现意外,比方刘恒没有像原本历史上那样选择废除肉刑,或者直接不理睬缇萦的上书,大不了自己到时候再出手将淳于意救下。

毕竟现在的墨家内部并没有技术高超的医者,但是长期在外跋涉的墨家弟子却常常会遇到一些疑难杂症,很多时候他们的同门只能看着干着急,却做不了什么。

恰好淳于意精通《脉经》,又擅长调制药剂,属于稀缺人才。

陈洛帮助缇萦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想借此赢得淳于意的好感,待他免去牢狱之灾后,好将其邀至墨家。

待到三日后,墨家商队离开邯郸,渡过大河,走过齐地,即将到达楚地境内。

“回来得倒是晚了一些,闻不到桂花香了。”当某个傍晚,车队在郊外扎营休息时,陈洛望着道旁银杏树上悠悠飘落的一片金黄的叶子,有些感慨,“不过好歹能赶上楚地的第一场雪。”

在他身旁是围坐着几名年轻的墨家弟子,他们朝陈洛投去的目光是崇敬中夹杂着几分好奇。

在墨家内部,能比陈洛这两个字更重的,恐怕只有墨翟了。

墨子开创墨家,而陈洛重新定义并且大兴墨家。

很多老一辈的墨者都和他们提过,在战国末期和秦代的时候,“非儒即墨”的盛况不再,当时齐墨销声匿迹,楚墨艰难度日,秦墨在秦国虽有一席之地,但连中层都进不去,仅仅能充当工匠的角色。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洛重新整合了墨家三派,给了他们全新的前进方向,至于物质方面的支持,更是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名国君对墨家的支持。

而且更让墨者赞叹的一点,是陈洛将墨家重新整合后,非但没有选择坐上巨子的位置,反倒是将它废除了,改为从原本的楚墨、秦墨、齐墨各选一人,与他一并担任“话事者”。

如果墨家内需要决议大事,那至少需要三人表示同意,方可执行。

这对于新加入的那些墨家弟子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可这个决定在刚刚颁布出来的时候,给老一辈墨者造成的冲击乃是石破天惊的级别。

要知道陈洛放弃巨子身份,就已经让他们足够不解了。

按照墨家的传统,他们得死忠于巨子,甚至巨子下达自杀的命令,都必须毫不犹豫地执行。

在任何一个时代,手底下拥有成百上千的死士,盘踞一郡之地,那完全没有问题。

可陈洛非但拒绝成为巨子,还宣布将巨子这个身份废除,替换成了“话事者”,将原本的权柄一分为四,但不只说是削弱了七成半。

毕竟现在的墨家,等于说有四名理论上的领导者,那么墨家弟子就不可能再像原来那样,某位领导者下达完全不合理的命令,他们都必须执行,而是有了迂回的空间。

而陈洛感受到自己身边的这些墨家弟子的眼神汇聚在自己身上,笑着开口说:“你们喝酒吗?”

有两人摇了摇头,而另外的三四人则出声应答说:“禀陈公,我们喝酒,不过只会喝一点点。”

酒是用粮食酿造而成,墨家教义中又有“节用”的思想,因此他们平时很少喝酒享乐。

唯有一名看着非常稚嫩的墨家弟子,在犹豫片刻后低声道:“禀陈公,我会喝酒。”

对于这鹤立鸡群的存在,陈洛打量对方两眼,莫名感觉他的长相有些熟悉。

于是他笑问道:“喜欢喝酒,这是为何?”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见不平事,需拔剑而出,而行义举之后,自然得用美酒开怀。”那面色稚嫩的墨家弟子振振有词。

陈洛哈哈大笑道:“年岁不大,却有如此抱负,不错,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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