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可以的,我这就去找他们。”冯县令抹了抹头上的虚汗,觉得在屈重吟身边,压力沉重如同山岳。
屈重吟微微颔首说:“多谢。”刚才自己向冯县令反复提问,不仅仅是想要了解关于匪盗之案的来龙去脉,更是要确定对方没有编造故事,欺骗自己。
要确保提问达到效果,节奏、眼神还有肢体暗示,皆不能缺少。
他最早是从阳夏侯那听说有这般拷问技巧,经过这些年里不断实践,只要对方愿意开口,就不存在能用虚构的故事骗过自己。
“师父,那冯县令如何?”堂内仅留下他们两人,李迟压低声音问道。
屈重吟面色平静说:“他没有说谎。”
“就是说这县令没有嫌疑啊。”李迟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这说明我们接下来还需要调查真凶。”
屈重吟揉了揉下巴说:“他没有撒谎,不代表完全没有嫌疑,毕竟十成十的真话,也能掩盖罪行。
但小迟,你不要因为某些过去,就认为官匪勾结是常态,无论是代地还是整个大汉,这种情况都是少数中的少数。
而且这冯县令真要和匪盗勾结,那我们接下来的火并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他这话是在提点这个大徒弟。
李迟的天资是自己所有徒弟中最好的,但是因为在某起案子中受到过创伤,便开始不信任,甚至有些仇视地方官员。
因此屈重吟肯让自己的其他徒弟独自去地方上调查案件,但长期将李迟带在身边。
无法与地方官员相互信赖,精诚合作,哪怕其他长处再明显,都难以弥补这个缺点。
“知道了,师父。”李迟默默低下头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话题岔回到案情上,交谈几句后,那冯县令回到堂内。
“那几名差役正在赶过来了,而那贼子的尸首还停放在监牢内,尚未移出。”冯县令接着问道,“所以我现在先带二位前去监牢看看?”
“可以。”屈重吟点头应下。
且如县的监牢与县衙隔得不远,同样属于县城中心,很难想象那些贼子怎么会有胆子来这儿劫狱。
走到监牢门口,屈重吟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寒意。
他侧过头感慨道:“看来无论是长安、代城,亦或是这且如县,监牢永远都阴凉沁人。”
“的确如此。”李迟表示认同。
两人在冯县令以及一名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了那原先关押贼子的监牢。
墙壁上印着一块血痕,显然就是对方撞墙毙命处。
那狱卒指着这间监牢说:“我们是一刻钟巡班一次,但是每天早上交接班,中间会出现半个时辰的空当,那贼子就是那个时间段撞的墙。
我们发现贼子自杀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儿。”
李迟接话说:“那他尸首呢?不是说他尸首还在监牢吗?”
狱卒答道:“放在走廊尽头的房间了,毕竟这贼子作恶不少,又是案件的线索,我们不可能私下埋掉。
当然,他也不配入土为安。”
说完这话,他颇为愤愤不平地嘟囔一句,“阿武人可挺好,我家里的铁锹就是他打的,没想被这些贼子害了。”
屈重吟没有说话,默默走到走廊尽头,注视着里面的尸首。
近日天气凉爽,加上对方是昨日早晨自杀,到现在过了十二时辰左右,尸首没有出现腐烂的迹象。
“小迟,我们将这它搬到外面,这里太暗了。”屈重吟半转过身说道,接着望向狱卒,“你将这门上的锁打开吧。”
“啊?”狱卒闻言惊诧,反应过来后仍旧是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不过按照屈重吟的吩咐去做了。
等到牢门打开,屈重吟和李迟小心翼翼地抬着那具尸体,往监牢外面挪去。
他们俩一个缉盗多年,一个更是从战场上归来,对于尸体没有什么忌讳。
待两人将尸首搬出来,正好撞见几名差役从大门走进来。
见到这幕,那些人目瞪口呆。
他们接着望见紧随在后,神色和体态都显得颇为恭敬的冯县令,他们大概明白这“搬尸二人组”的来头。
扫视一圈那些差役,屈重吟先行问说:“你们过来认认,这是那具贼人的尸体,没有问题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低下头去,开始仔细观察起这具尸首。
贼人是很明显的北地相貌,高鼻梁,宽颧骨,身材颇为粗壮。
“他身上的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屈重吟接着发问。
从这具尸首的衣领往下看去,他可以看到不少血痕,有些伤口已经结痂,但绝大部分并未愈合。
安静片刻,那些差役意识到是在问他们,于是赶忙接话。
“有的是我们抓他的时候,反抗扭打弄的。”
“还有拷打逼问他时,他一直不说,我们就只好一直打下去,没想到他还是不说。”
“额头上的那是他自己弄的。”
差役们叽叽喳喳地回答了问题,屈重吟点了点头,算是表明自己知道了。
接着他蹲下身子,翻过贼子的那一双手掌,分别仔细端详一阵,用指尖轻戳触碰,像是在感觉着什么。
这看得周围的差役们,以及站在屈重吟身后的冯县令不寒而栗。
来自代城的贼捕掾,怎么对尸体动手动脚的啊。
莫不是有那方面的特殊癖好?
对于众人惊异的目光,屈重吟早就习以为常,自己最初从阳夏侯处了解到这方面的技术时,也像这些人一样觉得怪异。
但等到自己实操起来,才知道“尸体也会说话”。
屈重吟手掌按着膝盖站起身来,指挥着李迟,说出了一个惊掉现场差役下巴的决定。
“小迟,将这个贼子身上的衣裳全部给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