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乐好像就等着陈洛这么问,她迅捷地转过身去,从侧房内轻车熟路地摸出来了一个楠木盒子,从中掏出本小册子。
“这是?”陈洛有了猜测,但脸上依旧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出言问询。
她不自觉地面色一红说:“近些日子出游,妾身与那些夫人闲聊,打听出来长安城内诸位侯府内,哪些嫡女处于适龄且未有婚约,便回来记录在册。”
望着那本不薄的书册,陈洛有些沉默。
接过那堪比卷宗的记录表,他快速翻阅一遍,都花费了半刻钟的时间,可以想到,刘乐要用多少时间进行资料收集、整理,最后完成统计。
因此它上面的记录非常详尽。
不光有诸家贵女的生辰,还有大致的样貌与性格。
至于她们的出身,最低都是三千户的彻侯嫡女,或是千户侯的嫡长女。
在刘乐看来,即使不去讲究完全的门当户对,那想要嫁入他们家里,身份太低,难免处处存在理念差异,亦会造成生活上的不便。
对于这点,陈洛深以为然,夫妻之间的理念绝对不能有太大差异。
就像后世,明明可以用洗衣机、洗碗机和烘干机,这些都是方便生活,降低时间成本的科技产物,部分老一辈人却觉得费电,以及坚持手洗,觉得那样才更加干净。
这无疑就是生活理念上的差异。
在古代,同样存在这样的情况,《世说新语》中就记载王敦食用如厕的塞鼻枣,饮用净手的豆粉,被妻子舞阳公主的婢女们嘲笑。
阳夏侯府上虽然没有那般奢侈,拿食物来塞鼻,可厕所里亦是不再用厕筹,改用墨家弟子们研发出来的某版柔软的纸张,充当卫生纸。
用那市集上一卷可能需要十来个铜板的纸卷擦拭,出身于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定然是难以接受的,她们会觉得实在太过浪费,一月下来,就得用去两贯铜钱。
可陈洛觉得这并不算奢靡的行为,之所以使用纸张,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过得舒服一些。
这看似是一处小细节上的例子,可婚后生活不就是由衣食住行中的诸多细节构成吗?
一件小事上的细节出现分歧,两人吵上半天,即使这次和好,又有新的分歧在未来等着,日积月累后,矛盾将堆积得越来越多,成为无法缝合的裂痕。
因此陈洛见过一种说法,深以为然。
那就是情侣在结婚前需要共同去商场内买一台冰箱,看看互相的选择,选择豪华的四开门大冰箱,或是觉得普通冰箱就凑合。
冰箱的选择证明双方对未来的生活品质要求不同,若是差异过大,那未来在生活上的消费观一定会出现矛盾。
陈洛揉了揉下巴说:“这段时间你的确是为直儿费心了啊,我看这册子差不多有五六十页了。”
“共有六十二页,一百零三人。前面二十三页里记载的那些贵女,都是和直儿有过接触,不是那么陌生的。”刘乐在一旁补充。
“这么多。”陈洛稍稍有些惊讶,除去就国的彻侯,剩下大汉彻侯家里的适龄女子,怕是被刘乐一网打尽,全部给登记在册了。
知道的明白是刘乐在为儿子未来操心,不知道的恐怕以为刘乐在为弟弟挑选未来的皇后呢。
沉吟片刻,陈洛将书册合上说:“这么直接安排,倒不知道直儿他自己有什么想法,毕竟人生大事,不能将他完全排除在外。”
直接安排孩子未来的妻子,实在太过独断专行,自己曾经在书中常常看到这种离谱的情节,简直想要穿书进去把那些老一辈狠狠揍一顿。
现在他成了长辈,难道要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只是在汉代,自由恋爱基本上不可能存在,至少不会被绝大多数世人理解。
想了想,陈洛将手中的册子递还给妻子说:“这个事情倒也不急,人生大事就这么几样,总不能全让我们给安排了。
他未来的路很长,难免遇到岔路口,我们只是父母,不是神明,算不到所有的情况。
只有他自己选的路,哪怕后悔,亦会不断坚持下去。
就像你阿父……”
看着刘乐瞪了自己一眼,陈洛转口说道:“就像我,曾经在阳夏县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夫,抵达大泽乡前亦仅为队伍内的普通戍卒。
难道我会有一跃成为三公,加封侯爵,咳,迎娶公主的计划吗?
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阿直未来肯定难以达到我的高度,可我希望他做自己就好,没有必要成为一具提线木偶,任由我们俩摆弄。”
自己曾经是见过那种活得如同木偶一样的人。
小学报专门的课外班,去学奥数、大提琴和舞蹈;高中该选择什么样的课程学习,有利未来就业;大学更是被要求寒暑假去实习、支教,提升简历……可以想到未来的结婚对象,大概同样是父母安排的陌生人,相亲见过几面,就匆匆结婚。
活在这样高压的人生里,未来的道路一眼望得到尽头,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陈洛不想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亦不想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
刘乐默默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
她抿嘴轻声道:“良人,妾身并非是想安排直儿未来的路。可要知道娶妻不贤,那我们留给他的基业再大,都会败光的。
何况让阿直自己挑,以他的眼光,未必能选到适合的。”
刘乐的语气里,是充满了对傻儿子的不信任。
“只要不犯谋逆那种大罪,我们攒下的基业够他们三代富贵了。”陈洛笑了笑,他还是有这点自信的,“娶得贤妻,若直儿自己不喜欢,那未来他们两人的生活少不了摩擦,不如让他选个自己喜欢,只要我们把把关,对方品行不差即可。”
陈洛觉得刘乐是把自己的情况太过代入到直儿以后的生活中去,现实中哪有多少他们俩这样相亲相爱,好得如同一个人的夫妻呢。
“这事以后再议吧。”刘乐摆了摆手,将册子收入盒中,“早给你备好了饭菜,再不去吃,等下就凉了。”
陈洛摸了摸肚子,应声道:“确实饿了。”
自己根据记忆,是教了刘乐几样粤菜,不需要添进去太多调料,靠着食材和文火烹煮就足够鲜美。
刘乐学会后,教给了家里的庖厨,于是每次回家,陈洛都能尝到远超这个时代平均水准的食物。
“下次知道饿了就早点回,莫在路上耽搁太久。”刘乐嗔怪一句,“我去书房看看,直儿和鲁儿他俩在夫子那学完了的话,我就喊他们过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