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坐正中,身边是郡丞、五官椽等一众官吏,杨琦虽有些名望,可毕竟是一介白身,座次居末,算是自带小板凳的旁听者。
杨信一人立于堂中。
赵大站在一旁,第五琮神色紧张,两人都是心头疑惑,却不敢开口。
李忠被带了上来。
“大人,幸不辱命!”高顺一丝不苟地行礼,接着退向一旁。
杨信点点头。
李忠则连连叩首,大呼冤枉:“大人,我双手已废,绝对……”
“抓你,不是因为杀人。”杨信懒得废话,直接打断对方,一针见血地道,“而是因为——走私。”
“走私”二字,令李忠如遭雷击,登时慌乱失措。
一旁的第五琮似被感染,也是表情大变,面有惶惶,十分不安。
自己明明没有露出半点破绽,这少年是如何发现自己走私的?
李忠做贼心虚,又满腹疑窦,无法理解。
而眼前那少年仿佛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的?答案是:一开始。”
“一开始?”
不止李忠,杨彪、杨琦、郡丞、五官椽等人,乃至于一直跟随查案的高顺,都是满脸迷惑不解。
“在拿到卷宗时,我就注意到不对劲了。”杨信哂笑一声,“这行乐商铺的市场定位明显是日用品,服装、首饰、胭脂等,那都是寻常人用的……至于根雕,你认为,在这里逛的人,能有几个附庸风雅的?”
杨彪等人神情各异,虽然从没听过“市场定位”、“日用品”等词汇,联系下上下文,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这小子,哪里学的这些词汇?”杨琦细细推敲,忽地低声笑骂,“不过,仔细捉摸,倒是出乎意料的贴切。”
“这小子……”
对自家儿子的变化,杨彪则一时还适应不来,但又要在众人面前维持体面,只得将满腔惊疑压在心底,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则古井无波。
而杨信谈笑风生,继续道:“既然如此,这间根雕店是如何存续至今的?除非,你还有别的买卖……譬如,和第五家的走私。”
第五琮一个激灵,赶紧跪倒,紧张自辩:“左部尉大人,上次你在根雕店遇上我,是因为我怀疑他杀了我兄长,正在质问他,绝非有什么勾结……”
“是么?你的表演还算成功,但很可惜,”杨信似笑非笑,竖起一根手指,“却有一处致命破绽。”
“破绽?”第五琮一呆,故作茫然,“大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你怀疑他杀你想兄长,继而去殴打他,去威胁他,这都是合情合理的。”
“那——”
杨信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道:“但有一点实在不合理:你堂堂第五氏的子弟,因怀疑他杀了你兄长,去殴打一个没什么背景的老兵,需要专门留个人放风么?”
“这是因为……”第五琮吞吞吐吐,但一时之间,还真组织不起什么借口。
“我想,事情是这样的。”杨信胸中有数,徐徐道来,“你正在和李忠交易,听到部下示警,知道我来了。你怕交易暴露,也怕我们调查这件根雕店,干脆心一横,借势将李忠打了一顿,让他露出残废的双手。如此一来,我们也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了。”
“……”第五琮无力反驳,只能沉默。
杨信沉吟片刻,继续道:“被我撞见,其实不只是你运气不好。我想,以往和李忠交易的,是第五荣。他失踪后,由于没有确切消息,李忠不敢与你交易……等发现第五荣的尸体,他又被抓起来盘问,第二天才放出来。你着急继续交易,才正好被我撞上。”
一番严丝合缝的推理,令第五琮蔫了下来,如霜打的茄子,满脸惨然。
他心底发虚,脊梁发寒。
因为,杨信的描述,居然和事情前后经过一般无二,仿佛对方亲眼所见!第五琮甚至猜想,这会不会是某种异能,能够未卜先知?
杨琦心中好奇,不由问了一句:“他们走私的,究竟是什么?”
“需要低温封存的,还能有什么?”杨信自信一笑,将那冷藏箱打开,掰开了一个根雕。
根雕裂开,一颗颗遍布粗大瘢痕,如心脏般有力搏动的器官露出,正有规律地一舒一紧,时而闪烁着迷离光芒,浮荡不止。
“自然是——血脉孢子!”他神态洒然,毫不意外。
看着谈笑风生,如鱼得水的儿子,杨彪沉默着,再次无可自抑地陷入某种深度怀疑:这小子,真是我能生出来的?莫不是姿势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