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很不好看。
“所以啊,我说王副中郎将那句话真是至理名言,”杨信似笑非笑,“——哪个副手不想转正的?”
一众头人顿开茅塞,这才意识到,左贤王虽然在官职上没个“副”字,但不一样是一人之下的副手?
他们齐齐望向羌渠。
“就凭这点捕风捉影的说法,就说我是什么共犯?”羌渠嗤笑一声,“你哪怕有那么一丁点证据,也不至于在此虚言恫吓了。”
他的不屑一顾,令本来有些脑热的匈奴头人们冷静下来:的确,这么点似是而非的证据,就去指摘左贤王,实在过于牵强了。
杨信暗暗摇头。
这位左贤王城府极深,加上多年积威,不是他三言两语所能动摇的。
不过,那只是天平上的第一块砝码,好戏还在后头……
“谁说我没证据?”杨信重整旗鼓,继续步步为营,“左贤王大人,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既不知道你和单于有边境争端,也不确定是你召集的诸位头人,我为什么会怀疑你?”
“为什么?”羌渠脱口而出,他的确有这个疑惑。
但刚一开口,他心中叫糟。
“因为,你有一句话很古怪。”杨信借坡下驴,不给对方反悔机会。
羌渠微微皱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古怪?哪里古怪?”
“你说:能隐身的鬼魂。”
“那又如何?”
何止是羌渠,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话实在不合常理,在那种语境下,一般人会说:看不见的鬼魂,或者,能穿墙的鬼魂。”杨信轻敲额头,猝然发难,“为什么要强调‘能隐身’?‘隐身’二字,会不会让诸位联想到谁?”
“隐身?”
匈奴头人们微微变色,他们大多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汉家诸将反应慢上半拍,也很快恍然大悟。
“隐身”二字,不就直指羌渠的亲儿子,“苍狼”栾提于夫罗么?
“记得我们初到谷罗城时,一艘小小走舸,竟遭到于夫罗的亲自拦截,”杨信斜了斜脑袋,指着自己的脸,“我左思右想,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小小走舸?”羌渠不由冷笑,下意识反驳,“那艘小小走舸上,可是坐着一位飞将!”
“这就更奇怪了~~”杨信故作疑惑,转头询问,“奉先兄,那艘走舸上,是写了你的名字吗?”
“当然没有!”吕布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嘿嘿笑道,“那艘走舸本就不是我的,是我在军备库中,咳咳,借的。”
他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军需官,面不红心不跳。
——军人的事,能叫偷吗?
“既然如此,”杨信转头,望向羌渠,含笑询问,“那于夫罗是如何未卜先知,知道那艘走舸上坐着一位飞将的?我猜想,他只是想在走舸前露个面,让谷罗城里的人知道,这里有着一位‘苍狼’……撞上奉先兄,不过是恰逢其会。”
羌渠一时语塞,却抓住一处漏洞,沉声抗辩:“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栽赃自己的亲儿子,造成他是杀人凶手的错觉?我是失心疯了?为何要做出这种荒唐事情?”
“你当然没疯,这只是误导,用来混淆视听,让王副中郎将藏得更深些。”杨信笑了,环顾其余头人,“诸位想想,于夫罗有什么实质损失?或者,于夫罗真的会因此被安上凶手的罪名?”
羌渠再次语塞,没法反驳。
杨信则趁热打铁,继续道:“不管是混淆视听,抑或是煽动诸位头人大军压城,目的都只有一个,——在短时间内,将这桩案子办为铁案。这样一来,单于身死,而中郎将大人背负罪责,两方各得所需,皆大欢喜。”
“空口白牙。”羌渠冷冷道。
他已明白,自己是多说多错,故而不再多说,而是死死抓住杨信没有证据这一点不放。
杨信依旧没有正眼看他,而是继续询问其他人:“请问诸位,王副中郎将和左贤王可有交情?”
“怎么会有交情?”须卜骨都侯连连摇头,面色讥诮,“多年争斗,只有深仇大怨,哪来什么交情?”
羌渠也冷笑:“以我们的仇怨,又怎会携手?”
却不料,杨信却抚掌大笑:“这就对了!”
对了?
哪里对了?
众人都是如堕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