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卜骨都侯怒气难平，瞪了对方许久，才重新坐下。

郭显意识到了什么，同样斜瞥自家上官一眼。

他注意到，张修的措辞很是奇怪，不像是让高顺认罪，反而像是让他做个证人。

可张修一脸波澜不惊，无论须卜骨都侯，亦或郭显，都瞧不出半点端倪，只能各自悻悻收回目光。

不过，张修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但经过杨琦的晓以利害，他已经明白，谷罗要塞中的诸将，不管有心或是无意，都想以他的倒台，来换一城安宁。

而秉承着“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的大无畏精神，张修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才会逮着杨琦这根救命稻草不撒手，将全部筹码都压在对方身上。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高顺脊梁笔挺，说话不徐不疾。

伴随着他的叙述，众人表情渐起变化。

南匈奴头人纷纷蹙眉，郭显一脸惊怒交加，王方也略显迟疑，唯独张修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决意要将闭口禅修到底了。

高顺的讲述十分凝炼，言简意赅，不多时，就将事情始末说明清楚。

——但这不是认罪。

“高顺，你究竟想说什么？”左贤王羌渠冷笑，插嘴道，“你莫非想说，是能够隐身的鬼魂杀了我们单于？”

“自然不是，至少在谷罗要塞，我从没见过鬼魂。”高顺仿佛没听出这是嘲讽，一本正经地探讨问题。

左贤王羌渠闻言，怒极反笑：“高顺，你是在消遣本贤王？快说，凶手是谁？”

“我是当事人，只负责描述事情经过。”说到这，高顺面露敬意，向旁边退开半个身位，“可我这点微末智慧，还不足以分析案情……这件事，需得由一位大才来做。”

“大才？”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却见，左侧席位间，一道瘦小身影站起，缓步来到场地中央，向着四方拱手作揖，竟只是个总角少年！

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

这种诡异的寂静，自然不是什么霸气侧漏群雄俯首的烂俗桥段，而是在如此危殆肃穆，可称千钧一发的氛围中，施施然走出一个总角少年，这种反差感和荒谬感，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哗~~

接着，是一片哗然。

“这……”就连张修也变了脸色，转头看了杨琦一眼。

他还以为，出面的会是这位前帝国侍中。

杨琦回以微笑。

张修很想挤出一个微笑，但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弘农杨氏多神童，他是有所耳闻的。

可眼前这少年，怎么看，也是樗栎庸材平平无奇。退一万步说，即便这少年真有能耐，即便他对案件也了若指掌，可眼下群狼环伺，他一介孺子，又如何能镇得住场面？

还好，杨琦还在，若少年弹压不住，再由他出面不迟。

张修自我安慰，情绪稍稍平复。

但须卜骨都侯的喝骂，又是让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啪~~

须卜骨都侯拍案而起，腰间枪管哐当作响：“张修，这是你第二次愚弄我等了！一个黄口孺子，竟敢妄称什么‘大才’，让我们听他的信口胡诌？你们既一心求死，那便开战吧！”

“开战前，还请先换把枪。”少年忽然开口，指向须卜骨都侯的腰间。

“换枪？”须卜骨都侯一怔，不自觉摸向腰间，“小子，你在说什么？”

“你这把枪不能用了。”少年神情笃定。

“不能用？”须卜骨都侯先是疑惑，继而嗤笑，“你怎么看出来的？你知道，我这把‘豹胆’哪来的么？”

“我看你至少五十岁了，年纪都这么大了，这把枪自然不能用了……”少年言辞凿凿。

“混账！”须卜骨都侯大感荒唐，喝骂道，“我的年纪大不大，和这把枪能不能用，有什么关系？”

“既是如此，我是不是黄口孺子，和我要说的话是否正确，又有什么关系？”少年负手而立，不卑不亢，“同样的，须卜骨都侯大人，你的嗓门很大，不代表你的道理也很大。”

“你——”须卜骨都侯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

“我观各位大人器宇不凡，一看就都是明事理的，”少年先批发了一批高帽子，继而微笑着言语拿捏，“可否先听完我的推理，再决定要不要拍桌子？”

现场安静下来。

众人是神情各异，有释然，有惊讶，有赞赏，更多则是审视目光，满怀好奇，夹杂着狐疑。

显然，杨信三言两语间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张修松了口气：不愧是弘农杨氏子弟……嗯，我第一眼看这少年时，见他鹤立鸡群一枝独秀，就知晓他绝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