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大家请。”
两人相继落座,而银杏就像只小蝴蝶一般,颠颠儿地飘到了公孙映红的身后,还是用清亮的眼神瞅着李艾。
“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在下李得意,江州浔阳县人氏。”
“果然,那匹误入环翠阁后园的马儿身上,就有着来自江州的官凭路引。”
李艾仔细想了想,好像他确实是把官凭路引放在了马鞍袋里,就是方便过关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出来使用。
当然,马鞍袋里除了官凭路引和刷马的用具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公孙大家会看官凭印章?”
“我对其他印章并无印象,只是着重留意江州的印章。”
“哦?敢问大家,是否在江州有旧?”
“嗯……确有一位故人……”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也许,那位故人与大家的交情匪浅,若不然,大家也不会如此惦念。”
“公子竟有如此诗才?”
“唉……诗才不敢当,只是能说上几句罢了。”
“但不知公子方才同银杏所言,是为何事?”
公孙映红的声线很温柔,而且对方也非常善于言说,从寒暄再转移别的话题的功夫也不差。
这大概也是在云韶府里练出来的。
不过,李艾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想那位公孙映红,在神都洛阳被尊称为大家,要从她嘴里套出话来,恐怕是难上加难。
公孙映红和刘夫人是不一样的,这位基本上是从小就在云韶府长大,迎来往送的事情经历了许多。她在洛阳,见到的全都是满嘴仁义道德的文人墨客。
所以,李艾决定以诚心相待,学着投其所好。
说不定,这样就能找到这位公孙大家和翌阳郡主之间的关系。
就听李艾说道:“闻听公孙大家《剑器》舞冠绝神都,您的名声就是远在江州,我也是如雷贯耳,恰巧从银杏处得知您在幽州,自然想要前来探访。”
“幽州环翠阁的阁主是我朋友,我来此只为访友,并非献舞,公子若为舞蹈而来,怕是要败兴而归了。”
“嘿呀,看不到大家的舞蹈,可真是令人难过……不过,也无妨事,但在此处与您交流些许雅乐之事,也是让人期待。”
“既如此,公子,可言之。”
李艾笑了笑,轻轻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然后说道:
“不知公孙大家是否听说过一种乐器,其名为,二胡?”
“二胡……”
公孙映红思虑良久,微抬臻首,双目明亮地看着李艾说道:“公子说的二胡,可是二弦胡琴?”
“是一种弓弦乐器,我记得,它好像也有个名字,唤作‘奚琴’。”
“那便是了……不知公子为何要提及这件乐器?”
“是这样的,我曾在江州听闻此琴,其音色极似人声,细细品味,颇有几分故事感,我自己呢,又喜欢传奇话本,后来有人跟我说,这琴叫什么胡,而我又只记得这种琴有两根弦,所以,我才称它为‘二胡’。”
这个时候确实还没有二胡的叫法,一般来说都是称胡琴或者奚琴,而像公孙映红所说的二弦胡琴,就是非常专业的叫法了,一些不太精通此道的人,就只会称其为胡琴。
后世李艾熟悉的二胡,其实是胡琴在后世的改良乐器,主要使用拉弦演奏手法,而唐代的胡琴则是拨弦和拉弦两种演奏手法都有的。
“不知公子可否和我言说,是如何听闻此琴演奏,又如何为之念念不忘呢?”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
奚琴在唐代并不是家喻户晓的乐器,这样乐器除了长安洛阳等京畿要地,就只有和突厥、西域各国地域相连的边关之地才比较流行,像江州这种南方腹地,当然就很少听闻。
在李艾原身的记忆里,其实也没有奚琴,在浔阳江上,各路画舫、花船更多的乐曲还是丝竹乐器,比如古琴、琵琶等。
所以,李艾的这句话要是对银杏说的,或许还能糊弄过去,但是他面前的是才学兼优的公孙大家,这么讲可不恰当。
于是,李艾叹了口气,轻声吟唱道:“胡琴本出胡人乐,胡虏弹之双泪落。抱琴置酒试一弹,曲罢依然不能作。”
这是一首诗,也是一首歌。
无乐声伴奏,李艾轻轻唱起。
“黄河之水向东流,凫飞雁下白云秋。岸上行人舟上客,朝来暮去无今休。哀弦一奏池上风,忽闻如在河舟中。弦声千古听不改,可怜纤手奈何愁。
“谁知旧意弄新音,断我杯前今日心。当时应有曾闻者,若使重听泪满襟。”
此歌一出,当时堂中便是一片沉默。
在李艾看不见的方向上,好几个小脑袋从后院堂中伸出来。
她们中有云韶府的舞女,也有掌乐的乐师,还有环翠阁的丫鬟。
李艾的歌声有些悲切,但也令人为之感动。
公孙映红眼角微垂,复又抬头说道:
“银杏,去将我房中的那件二弦胡琴拿来。”
“啊?”
银杏还有些懵懂,她似乎还没从李艾的歌声中缓过来。
公孙映红依旧温柔地说了一遍,银杏这才听懂,小步快跑去了后堂。
一时间,后堂莺莺燕燕,不绝于耳。
“公子,我来此地带了些学生,她们都好奇当世居然有如公子一般善歌者……”
公孙映红这句既像解释,也是在表达她的歉意。
正常来说,招待客人的时候,是不能如此喧哗的。
“大家客气了,倒也无妨事。”
“等到二弦胡琴一到,我愿为公子轻奏一曲。”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