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生依旧沉默不语,他看着李天石,却发觉这张脸那么的陌生,好似前些天刚见时刁钻跋扈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于自己姐姐面前痛苦懊悔的人不是他,白日里见到的高官威严的人亦不是他。
“张道长,”李天石看着他,心中盘算着,嘴上问道:“你是如何想的呢?”
两人之间一下子寂静下来,陶大林双手拿着长刀,喉咙动了动,悄悄缩到柳姑娘背后。
鸟鸣不再,蝉声亦然,就连树叶沙沙的声音也渐落,似乎风到了这里都变得冰冷而寂静。
“一个人的命,值多少钱。”
张三生忽然开口,声音漠然。
李天石眼睛眯起来,但还是笑着,他预料到张三生会这么说。
“人命,要看地位以及作用,地位高作用大,自然就金贵,若是可有可无,自然就卑贱。”
“王老六,值多少,赵三狗,又值多少?”
“二十两白银,十两白银。”
“我呢?”
“呵呵,”李天石笑了笑,又向他走进两步,带着笑意:“张道长这就玩笑话了,你这般厉害的道士,自然价值不可估量,你看,我今日送,,,”
“不可估量?”张三生忽然打断了他,他看着李天石,眼底深处似乎有恶龙睁开双眸。
“那你的柳姑娘呢?值多少?我若是杀了她,要赔你多少?”
李天石脸上的笑意凝固下来,他身后的柳姑娘咳了两声,脸色变得极差,她自张三生身上感受到了极为可怖的感觉,那比她七八岁时见到自家太上长老时还要惊人。
“你不可以杀她,她身份尊贵。”
“不可以杀?王老六就可以了?”张三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
“跟她比,你姐姐也可以杀?”
“可以了张道长,再说,可就不太好了。”李天石眯起眼睛,警告的说了一句。
“不太好了,是啊,不太好了。”张三生看着他的眼眸。
“我问你,你姐姐的死,是你有意的吗?为了寒骨。”
李天石状似老老实实的回答:“非也,在我回来之前我姐姐就已经死了,鄙人不过是听我一朋友之言,可以这样做,所以我才如此。”
张三生默然,他长叹一口气。
“我知晓如何与你说都是无用了。”
“何出此言?”
“我收集你姐姐阳魂之时看到了些许她死前的事,你那时已经与她相见,并且,她坠井的时候,你在。”
李天石神色变得漠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走回柳姑娘身边。
“张道长,你游行与天地,不可能不知晓,如今的大唐已经要亡了,曾经的臣民都好似猛虎恶龙,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从大唐这块肥肉上噬几口,所以,世道已经乱了,人命早就贱的好似草芥。”
张三生站在那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好似有一团烈火在炽烤着它,鞭策着它。
“而且,你以为那赵三狗就是什么好人吗?你可知晓他妻女死后他杀了多少麻匪,那座山上一处匪寨,十一个人,全都是他杀的,要不你以为王老六这么简单就把他哄过来?而且,他们县的县尉也知晓此事,这还是我花了几十两买过来的。”
李天石遥遥看着张三生,再次蛊惑的说到。
“张道长,事已至此,我们就此结束这件事吧,今夜你权当是老天给他们降的罪,我与柳姑娘,从未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站在原地的张三生,眼睛微微眯起,偏过头来喊了一声陶大林,拽着柳姑娘的手就欲离开。
忽而风沙卷起,厉鬼哀嚎般恐怖的声音从此面八方响起来,他定眼看去,张三生的身影已然不在那里,只有赵三狗一人仿若沉沉睡去一般。
他猛地转头,却看张三生站在自己就欲离去的道路上,眼帘微垂,无悲无喜。
白衫青袍,漆黑长发束起,但零散的几缕随风飘舞,他凝视着李天石,身上散发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我自然知晓,这该死的世间之事,那么多不公那么多不义。”
“我自然知晓你这般土皇帝的心思,觉得自己高贵之余平民姓名贱如蝼蚁。”
“我自然知晓,人命与人命并非同等价值,也知晓犯下罪孽之徒的性命理应被司法惩戒。”
“但是我不认同,你如此轻贱别人的性命与意志,我也不认同这世间事的不公不义之人的举动。”
“你若说是老天降的罪,那我则要告诉你。”
他的双眸之中爆发出癫狂而又愤怒的意味,漆黑的云遮住明月,好似要给张三生披上漆黑的衣,他站在那里,像是孤独而又悲伤、对这个世界充满愤怒的王,又好似要掀翻这天、踏碎这地的癫狂神灵。
“狗日的苍天早就该死了!此刻的我站在你面前!我就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