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啦——”
“快快——”
深夜风雪潇潇,巍峨皇城内火光冲天,整个城池遥遥可见,霎时间在千街百坊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玄武街,国师府。
书房内点着烛火,身着睡袍的左清秋,在舆图前思索着东部战线破局之策。
房间外,左战急急跑来,遥遥便急声道:
“爹,皇城起火,看方向是天子寝居的含元殿,您快去看看!”
左清秋打开窗户,瞧见不远处宫城里的火光,眉头一皱,一个闪身便到了房舍顶端,朝皇城外奔去。
另一侧,许不令早已经事了拂衣去,来到了囚禁姜笃的小客栈。
夜色中小雪飘飘,集市上虽然有人驻足眺望皇城,但消息还未传到这里来,街上还算平静。
小客栈外的大树上,小麻雀自己用树枝搭了个小窝,懒洋洋的趴在里面,边嗑瓜子边盯着对面的房间,时而动下小翅膀,甩掉羽毛上的些许雪沫。
许不令落在了树上,把鸟窝端起来,柔声道:
“依依,回客栈,让满枝她们收拾东西,我们得连夜离开归燕城。”
小麻雀煽动翅膀,一副‘遵命相公’的模样,掉头如离弦之箭,飞向了附近的客栈。
许不令把依依的窝扔在了一边,从窗口跃入了客栈的房间里。
房间之中,姜凯依旧躺在床上,被绑了三四天,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浑浑噩噩双目无神,一直算着许不令下次过来带他防风的时间。
瞧见窗口有人进入,姜凯浑身一震,急忙扭动身体:“呜呜——”的闷哼。
许不令关上窗户,把塞嘴的布扯了出来。
姜凯连咳几声,带着哭腔道:“许大爷,你他娘能不能安排个看守?人有三急知道不?我堂堂世子要是拉裤子上,下辈子还怎么见人?”
姜凯脸都快憋青了,急不可耐的挣扎,想让许不令解开绳索。
许不令没有解绳子的意思,皱眉道:
“谁让你吃那么多?”
“我一天就吃一顿饭,你以为我想吃那么多?快点快点,憋不住了……”
“憋不住也憋着。”
许不令在旁边坐下,轻声询问道:
“姜瑞住在什么地方?”
姜凯听见这话,烦躁不安的情绪顿时安静下来,眉宇间露出喜色,急急回答:
“就在状元街中间,门上挂的有牌子,你一去就知道。你快点把那孙子绑过来陪着我,我可想死他了。”
许不令点了点头,没有起身去绑人,而是转眼看向姜凯:
“姜凯,你想不想当皇帝?”
?!
姜凯表情一僵,所有情绪消散一空,皱眉看着面前的许不令,仔细扫了眼,才发现许不令的腰间,插着根雕有龟首的镇纸,上书‘龟鹤遐龄’四字。
“你!”
姜凯脸色一白,猛的挣扎了下,却没能起身,只能目露愤恨,瞪着许不令:
“你这歹人,竟敢谋害我朝天子,我……”
许不令抬了抬手:“别血口喷人,我只是进宫拿东西,顺便看到了些不该看的。”
姜笃眉头又是一皱,有点弄不准许不令的意图了,询问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圣上和太子健在,你还想游说我反大齐不成?”
许不令摇了摇头,把方才含元殿的见闻,毫无遗漏的讲了一遍:
“方寸我乘夜色潜入皇城,摸到了含元殿附近……”
姜凯蹙眉聆听,听着听着便目露错愕和震惊,却并未怀疑真实性。
因为许不令复述的言语,和姜麟、姜笃往日对话的方式没有任何出入,不可能是编的,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姜笃最后的含恨而发。
许不令说完后,摇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句‘狗急了都知道咬人’,估计是把姜笃激到了,才犯下这种天理难容的罪责,堂堂大齐,岂能让一个‘弑父弑君’的禽兽,坐上龙椅的位置?你说是不是?”
姜笃脸色阴晴不定,盯着许不令,咬了咬牙:
“你到底什么意思?告知我这个消息,想让我去弹劾太子?”
许不令眼神微眯,看着躺在床上的姜凯:
“齐帝就一个儿子,姜笃当不了皇帝,皇位必然落在左右亲王手里,你和姜瑞,算是第二顺位继承人。
上次我问你怎么找沉香木镇纸,你直接让我去找姜笃,让身为太子的姜笃帮忙偷。
姜笃性格怯懦,肯定会被我利用。但姜笃和齐帝的关系水火不容,根本不可能碰到沉香木镇纸,稍有反常之处,必然被心思缜密的齐帝发觉。
一国太子被人威胁,去偷父皇的吊命之物,这比直接弑父还让人寒心。
你先说说,你把姜笃推到我跟前来,是个什么意思?”
许不令眼神审视。
姜凯眨了眨眼睛,旋即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许不令,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哪儿能想这么远?”
“不管你想没想,你已经这么做了。”
许不令站起身,把姜凯身上的绳索解开:
“现在宫里刚起火,姜笃情绪起伏太大晕到了,没人敢收拾现场,你现在想办法,带着姜氏宗亲过去,还能逮个现行。稍微慢点,等姜笃收拾好现场,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姜凯绳子挣脱后,并没有直接走,而是眉头紧蹙道:
“你以为我和我父王,真想抢这个皇位?我姜氏还未收复故土,岂能为一个皇位,让整个北齐内部分崩离析?”
许不令眼神赞许,点了点头:
“世子好高的觉悟,这样也好,两刻钟后,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左亲王世子姜瑞。
你要是真为大齐着想,现在可以直接过去,向姜瑞俯首称臣,以后北齐还是铁板一块。
当然,你也可以回家,等着姜瑞过来给你俯首称臣。不过你要是现在回家等着,可能性最大的,是从明天早上起,被姜瑞软禁在归燕城,当做制约你父王的筹码。
你只有两刻钟时间的领先,这是看在你识时务的份儿上才给你的,好好把握。”
许不令说完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姜凯脸色阴晴不定,他和姜瑞本就关系不合,可不相信姜瑞会恪守本分,不去窥伺那唾手可得的皇位。他抬手道:
“等等,你先别把这消息告诉姜瑞,等我稳住大局……”
许不令摇了摇头:“我不告诉姜瑞,你不一定能下决心,有人和你争抢,你才会跑的快些。”
“你想驱虎吞狼乱我大齐?!”
“是又如何?世子若非要为大局着想,现在回家等着即可,看看姜瑞会不会领你的请;古来夺嫡失败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世子恐怕比我清楚。”
许不令说完之后,从窗口一跃而出,再无半点踪迹。
房间里安静下来,姜凯紧紧攥着拳头,在屋里来回踱步两次,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取出两颗瓜子看了看,又丢在地上踩了两脚,怒骂道:
“双龙夺嫡,原来如此!这黑心玩意儿,好深的算计!”
说完后,姜凯便从客栈二楼一跃而出,落在了街面上,抢了匹马,朝玄武街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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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内乱做一团,起火之处在后宫,外臣不能擅入,只有太监和宫女在急急慌慌的扑灭大火。
冬日天干物燥,又刮着小风,有心点燃的火,哪有那么容易扑扑灭。
太监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太子和君主后,吓得魂不守舍,又急急呵退的救火的人群,只留少数信得过的老仆人救火,派人去叫后宫已经就寝的老皇后过来主持大局。
归元大殿的广场外,不少瞧见动静的臣子跑到了宫门前,焦急询问着宫里的情况。
但宫门已经关闭,未到时间严禁开启,没有天子的御令,宫门卫也不敢开门,只是不停的和宫里请示、安抚朝臣。
国师左清秋虽然拜相位,权势极大,但终究是臣子,武艺再高也不可能直接闯进皇帝寝宫。
在宫门外等待了小半个时辰,左清秋见天子迟迟没有传来口信安抚群臣,心中暗道不妙,开口高声道:
“圣上安危为重、大齐社稷为重,臣私自夜入皇城,实乃无奈之举,甘受圣上责罚,望诸卿事后能在旁佐证。”
赶过来的臣子,早就急的团团转,见状哪里敢拦,连忙道:
“国师快快进宫面见圣上,边关战事危急,切不能在此时出了纰漏。”
“是啊是啊……”
左清秋见此,把腰后的铁锏取下来放在地上,又脱去鞋子,飞身跃上了三丈宫墙,飞速朝后宫移动。
外城的禁卫军也摸不清情况,没有天子御令,其实应该把左清秋拦着,但国师确实是朝堂上的顶梁柱,也怕惹出大麻烦,只是一眨眼的犹豫,左清秋便没影了。
天子后宫严禁男子进入,没许可连太子都不能踏入,此时也是严防死守,过来探查消息的太监被拦在外面。
左清秋在后宫外停下脚步,高声道:
“臣左清秋,求见圣上!”
声若洪钟,哪怕含元殿内燃着大火声音嘈杂,也必然能听见。
但左清秋在外面等待许久,宫墙里没有任何回应,火势也没有任何熄灭的意思。
左清秋心急如焚,想了想便强行跃上宫墙,结果瞧见高墙内的甬道里,老皇后李氏浑身是血,已经站在了下面,披头散发泪如雨下。
瞧见左清秋后,老皇后再也撑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厉声哭嚎:
“荒唐啊,荒唐啊!国师大人,您一定要救救笃儿……”
饶是左清秋沉稳的心智,听见这话脸色也白了下,知道出了大事,想要下去给姜笃遮掩行迹,以免消息传出去,让整个北齐陷入内乱。
只可惜,左清秋还没跑到老皇后跟前,外面便响起了急促的钟鼓声,听鼓点是告知皇帝城内有兵变。
很快,便有太监从皇城外围跑来,高声呼喊道:
“圣上!右亲王世子姜凯,携奉常姜怀、太尉张广盈、京兆尹钱笠等,以后宫起火担忧天子安危为由,强闯宫门要面见圣上……”
“混账!”
左清秋瞬间暴怒,左右看了几眼,又转望向坐在地上的老皇后:
“姜笃了?”
李皇后已经慌了神:“笃儿晕倒了,御医正在救治圣上和笃儿,只是……只是……这可如何是好?国师,你一定要保住笃儿,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左清秋一挥袖子:“谁管他是不是故意的?赶快把他叫醒,把圣上遗体收拾好,绝不能看出异样……”
“头都砸烂了,烧掉也能看出骨头上的痕迹……”
“尸体已经烧了?”
“没有,臣妾哪里忍心,造孽啊……”
“没烧他放什么火?生怕外面人不知道?”
左清秋气的暴跳如雷。
李皇后讷讷无言。
这时候追究责任,显然没意义。
左清秋紧紧握拳,斟酌了下,怒声道:
“封住消息,只说圣上摔伤晕厥,不便面见朝臣,先把伤口处理好,我出去解释,让姜笃马上过来。”
“好,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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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数千禁卫军和京城守备营的兵马在宫墙上下对峙,无数赶来的朝臣夹在中间,呵斥劝说声不绝于耳:
“姜凯,你想造反逼宫不成?”
“打不得打不得,你要是放一箭,右亲王一系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