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德七年夏,长安下了一场暴雨。
为了防范庆州都督杨文干的叛军来袭,这座居于渭水之滨,秦岭脚下的都城早已将城门紧闭,往日极为热闹的朱雀大街也变得十分冷清。
只剩下身着黑色甲胄的唐军沉默地穿梭于四方城门与街道之间。
事发之前,由于连日的酷暑天气,唐高祖李渊已经早早地摆驾前往二百里外的仁智宫避暑,连同带走的还有十数万的京畿守备军。
此时的长安,看起来就像一座弱不禁风的孤城。
至少杜淹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身为天策府兵曹参军,他此时的脸色却很谦卑。
对突然闯入自家府邸的黑色军士们没有一丝不满,甚至于当那些家伙对自己妻儿老小拔刀相向的时候,便也表现得极为沉默。
朝着身前那名为首的黑甲统领恭敬地行了个礼,杜淹低声问道:“流放巂州之事……”
“可否能够通融几日?”
身着一袭黑甲的曹天兵冷冷地看了一眼,指了指那群在刀下的家眷们。
“勾结叛军,离间秦王与太子殿下,陛下能让你们这些罪囚活着走出长安城,已然是开了天恩!”
“一个时辰之后,若还留在城内者,当叛军论处,就地格杀!
勾结叛军?
杜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那些被刀口恐吓得寒蝉若怯的妻儿老小们也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
三日之前,负责监国的太子殿下突然一纸诏令封锁了整座长安城的大门,严厉禁止百姓出门走动,只能够停留在自家的坊内。
大批龙武军入城,开始巡逻游弋。
抓捕一切可疑人群。
偏偏是这样,可那位太子殿下自己,却以八百里加急的态势秘密冲出了长安。
“曹大人!”
“人数已经清点完毕,杜家三十七口人,尽数在此。”
在清点完毕人数之后,一名唐军朝着黑甲统领躬身回复道。
冰冷的目光环视着众人,曹天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欲要转身离去。
“大人!”
“人数有误!”
正当此时,人群中却惊起了一阵惊呼。
一名穿着白色儒袍的书生缓缓走出。
整个杜府别院突然安静了下来。
细雨打在众人的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稀疏声音。
杜淹的脸色已然苍白。
回望着自己次子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
“族中还有一人,名唤杜凉……”
“乃是父亲的私生幼子。”
杜康面不改色地说道。
被裹挟在刀口下的杜府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各不相同,有震惊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但谁也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二少爷,竟然会做出这种等同于叛族之事。
“早年便听说老爷有个私生子,难道是真的不成?”
“崇仁坊西北边靠里的那户大院,便是那家伙的住处……”
“呵!要死大家一起死,凭什么咱们去巂州,这小家伙一人留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吃喝不愁!”
即便如此,在这种八卦消息得到确认的时候,众人也忍不住冒着生命危险愤愤起来。
“他在哪?”
“带我去见。”
丝毫不理会议论中的杜府家眷,曹天兵冷冷地说道。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杜淹父子俩带着十数名唐军朝着府外走去。
大雨后的长安城有些潮湿寂静,路面上的尘土也被冲刷得极为干净。
街道两旁的的铺子大门紧闭,只有几队负责巡视的龙武军来回穿梭。
即使看见了杜家父子,也并没有过问的意思。
穿过街面之后,便入了崇仁坊的小道,十数名唐军分成两列,曹天兵走在最前方,而作为罪囚的杜淹父子二人则被包围在其间。
没过半柱香的功夫,众人便停在了一处大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