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四下看看,还好没有熟人。我一跃跨上自行车,招呼小敏:“快上来!”
小敏拉着我洗得发白的蓝衬衫,侧身跳上了后座儿,右手轻轻地揽着我的腰。我载着小敏风一般地飞驰,越过校门口的马路,越过一条条街巷里弄,越过北环城路……我们不顾一切地飞驰,好像要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在身后。除了身后的小敏和呼呼掠过的风,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去哪儿?”我大声嚷着。
“不知道!哪儿都行!”小敏也大声地回答。
我们骑着车来到了体育场边的杨树林,把自行车扔在一边,你追我逐地钻了进去。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下来,穿过树叶之间的空隙,形成一道道粗粗细细的光束,无数轻尘在里面打着旋尽情地跳舞。杨树的枝叶繁茂,像一把把绿色的大伞,生机盎然。地上野草无拘无束地疯长,红色、白色、黄色的野花东一簇西一簇地开着,在斑斑驳驳的阳光下恣意地绽放,自由而张狂地在天地间挥洒着生命。
小敏欢快地笑着,扑倒在草地上肆意地打滚儿,忽然跳起来,大喊一声:“啊~~~”然后又一下滚倒在草丛里。我学着她的样子,先大喊一声:“啊~~~”发泄着心里的愤怒与压抑,然后躺在草丛里疯狂地打滚儿。清晨的草地还有些湿湿的,我们的身体都沾上了草根和树叶。我和小敏滚累了,肩并着肩躺在草地上,透过枝叶间的空隙望着早晨的天空。那一角天空蓝得澄澈,像晶莹透明的蓝水晶,不时有白云轻轻掠过,把天空擦拭得更加柔软可爱。我闭上眼睛,听着风吟叶舞,虫鸣鸟唱,闻着野花野草天然的清香,还有小敏身上那熟悉的青春气息。
我睁开眼睛,侧过头看看小敏,正巧她也在看着我。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既清澈,又有种说不出的朦胧,好像春天的马兰河水,腾着轻雾,漾着波纹,瞬间把我从头到脚淹没。我侧过身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感觉好温暖好柔软。我们听着对方的喘息声,互相感受着怦怦的心跳,不知不觉竟青涩而甜蜜地吻在一起……
“山子!你们在这儿干啥?陈胖子来了!快走!”川子忽然气喘吁吁地飞奔过来,后面接着传来了陈胖子饿狼似的咆哮。
我吓得打了个冷颤,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天还没亮,原来是一场梦!我“嗵”地一声倒在炕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涌起无限的失落。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在黑暗里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早上差点睡过了头,匆匆洗漱吃饭,背着沉重的书包打着哈欠向学校走去。阳光不耀眼,知了也没叫,麻雀来了又飞走,一切如昨。几个背着大书包穿着紫白袋鼠校服的学生或骑自行车,或步行,越过我匆匆而去,赶着把自己花朵一样的青春献祭给那庄严的考试圣地。居然真的在学校门口碰到了小敏,她看见了我,冲我点头微笑,嘴唇娇柔红润,牙齿整齐洁白,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彩。我想起了昨晚的梦,好一阵脸红心跳,不敢再看她,马虎地点了点头,赶紧走开了。
上课的时候看着小敏的背影,梦中的情景一再浮现在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我有些魂不守舍。
“芙蕖自荷钱出水之日,便为点缀绿波;及其茎叶既生,则又日高日上,日上日妍。有风既作飘飖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是我于花之未开,先享无穷逸致矣。迨至菡萏成花,娇姿欲滴,后先相继,自夏徂秋,此则在花为分内之事,在人为应得之资者也……”
“有风既作飘飖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菡萏成花,娇姿欲滴……”言为心声,我不知不觉跟着念了出来。川子吓了一跳,连忙踢了我一脚。
“张东山,起立!”张大人扶了扶眼镜:
“你干啥?”
“张老师,我没……没干啥。”
“没干啥?那俩眼珠子跟二饼似的,空洞无神!我问你,我在上边儿讲,你跟着念干啥?”同学们一阵窃笑。
“张老师,我就是……觉着这段儿写得挺好的……”
“噢~~~我也觉着写得挺好。这不废话吗?那是人家大师写的!你挺懂啊,那给大伙儿说说,这段写得是啥意思?”
“啊?”
“说!”张大人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透出威严,我知道这是他发飙的前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我,有嘲弄,有关切,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小敏没有回头。
“就是……荷花从出水到长叶到开花都很好看,越来越好看,就像……”我看了看小敏。
“像啥?”
“没啥……没想好。”我小声说着,低下了头。
“张东山!你平常不是挺有才的吗?天天儿的,那真是茅厕挂绣球——忒臭美咧!现在咋儿说不出来啦?你就是尿尿打冷颤——假机灵!”张大人字字如刀,同学们哄堂大笑。
“就像亭亭玉立的女孩儿!”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朝讲台方向喊。小敏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整个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说啥?”张大人愣了几秒。
我沉默着不说话。
“这个比喻……非常不恰当!”张大人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搜肠刮肚地寻找更合适的东西来形容荷花,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你对这篇《芙蕖》的理解很不到位,罚你抄十遍课文,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以后交给我!”
我不服,还要再争辩,川子一把拽着我坐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