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已是十分昏暗,这般糟糕的天气想来也不会再有客人光顾,今日便早点打烊吧。
念及此处,白哉给铺子上了锁,小声嘀咕着“大头大头,下雨不愁”,然后硬着头皮跑向雨中。
乌角巷本就不是什么热闹地方,又赶上了这样的雨天。
起初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雨里撑伞走过,到了后来,街上已是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白哉撒开脚丫子在雨里狂奔,七弯八拐地终于跑到了自家院子前。
只见一个身着花色长衫,面容俊朗的中年文士正翘着二郎腿,手撑纸伞,四仰八叉地坐在院子中央。
“呀哈,少年你好啊。”
打扮如同花蝴蝶般的男人笑容灿烂地打着招呼。
白哉没好气地说:“不是很好,被人揍了。”
“花蝴蝶”幸灾乐祸道:“一定是你平时太过嚣张跋扈,都说了我们读书人要低调行事,你不听,这下遇到硬茬了吧。”
白哉反唇相讥:“整天穿这么骚气,怪不得公学里生意越来越差了,坊里乡亲谁会相信整天穿的花花绿绿的白先生能教好孩子们‘之乎者也’呢?”
“非也,师之名在于弟子,想我在长安也是声名赫赫。承蒙抬举,同侪尊我为治经第一,只不过在此处名声不显罢了。你若能去长安城里考入书院,消息一旦传来,我也不用赚这些农户小贩的钱,自然有乡绅富豪求着塞钱进我的公学,敬我一声白先生……”
白哉走到白先生的伞下,老师的碎碎念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回想着女孩进屋后的言语以及最后那道迅疾如风的攻击,怔怔出神。
片刻之后,白哉轻声问道:“老师,世间真有超凡之人吗,超凡脱俗,像传说中的神仙一样?”
“自然是有的。”白先生呵呵一笑,“不过他们只是超凡却并未脱俗,所以可不是什么神仙。”
“超凡……并未脱俗。”白哉喃喃地重复道。
“怎么,想学啊,想学我教你啊。”白先生依旧是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语气随意地说道。
“算了,万一学成之后你告诉我在外面有个仇敌,你被追杀因而隐世至今,需要我帮你报仇怎么办,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白哉极为干脆地拒绝了,边说话边走进里屋,出来时手上已经握了一把黝黑铁剑。
老师之所以是老师,是因为自打记事起,他便开始教导自己读书和练剑,从牙牙学语的稚童到现在的俊朗少年,日日读书,夜夜练剑,十六年如一日从未中断。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可今天遇到的古怪女孩,如杨花落水,鱼跃于渊,将白哉波澜不惊的心池惊出阵阵涟漪。
“这么慢的剑,你想刺中谁?”椅子上似在闭目养神的白先生一声呵斥。
原来白哉思索间,身体已然挥舞起铁剑,剑光闪烁,颀长矫健的身躯肆意舒展,其形如惊鸿,步履如游龙。
只是在白先生看来仍是慢了,随着一声呵斥,白哉从神游中惊醒,注意力从目力所及处开始收束。
庭院内外。
周身三尺。
手中之剑。
当白哉的意识里只剩下了手上剑胚时,他的瞳孔宛如失去了焦距一般变的幽暗深邃,身体的感知被逐渐剥离,原本矫健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旁人的视线再难追寻舞剑少年的身影。
一时间,剑光布满了庭院的每个角落。空气被极速挥舞的剑刃撕裂,如同宫廷巧匠用剪刀划开精美的绸缎,刀锋过处,炸开滚滚惊雷。
白先生依旧坐在院子正中,右手擎伞。
其实不止是雨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哪怕是天清月朗的晚上或是晴空万里的白天,只要是白哉在院落中开始练剑,他都会撑着这把伞在旁监督。
白天。
“老师你是怕热吗?”
“非也,只是我这般俊朗的男子,若是黑了,恐怕整个茶陵镇的女人都要哭死。”
“那我也等太阳小点再练吧,昨天裴大娘还夸我俊后生哩。”
“你敢?”
夜晚。
“老师,晚上撑伞又是何故?”
“我听人说晒月亮更容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