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熠在呱啦野战医院的寝室里惊醒过来,四周的黑不断压迫过来。
“你睡了嘛?”从仲熠被黑暗扼住的喉口里钻出几个字。
“托你的福,给吵得睡不着了。”舟喆在黑暗的另一端十分低沉地回应。
窗外的蛐蛐应了几声,被乌云遮住的月几乎没有一点光色,宿舍里显得更黑了。“我以为只有我在焦虑……”仲熠小声嘟囔着。
“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焦虑。”舟喆依旧很低沉地吐诉。
“你说过的,只是一次支援对吧……”仲熠摸着鼻子有点没底气地迅速追问道。
“你也看新闻了,坡坡纳多出现了大面积瘟疫啊!”舟喆突然从床上半坐起来大声地说。
仲熠犹豫了一秒,“咱是去救人的对吧……”他皱了一下眉头对舟喆问。
“可……可……你有治疗大面积流行病的经验嘛?”舟喆在床上翻到床边有点担心地问仲熠。
两人沉默了一会,声音被焦虑一口又一口吞噬着,寂静中只有仲熠的手机信息提示音打断过一次这样的沉默。
但随后沉默的幕布还是重新蒙在了宿舍上方。
过了一会儿,仲熠犹豫了一下,有点低沉地说:“看下群里,上面下通知了,支援困难加大,想退出的或者退到坡坡纳多支援后勤的可以申请。”
“谁说我要退出了?”舟喆突然一拍床对仲熠大喊起来。
“我也不会退出!”仲熠从床上坐起来很坚定地对舟喆说。
“我们只是去帮外国人,没必要拼命的。咱们去支援,但是别去一线,你才24岁,我才25岁没必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舟喆无奈地左右看看,皱着眉劝到。“那可是大面积传染病,很可怕的。”
“可是,我们当时参加这个任务不就是去一线控制重建工作中出现的传染病嘛?”仲熠有点着急地反问起舟喆。
“如果不严重上级为什么要发送这样的消息?我们太年轻了,经验不足的,而且你想客死他乡嘛?”
“谁说一定会死在哪,我们都是医学生,可以保护自己的。”仲熠摆出手对舟喆说道。
夜间的一切都沉寂下来了,似乎危险就书写在不久后的任务之中。
“你退到后勤去好不好,算我求你了!”舟喆一锤床铺的柱子对仲熠大喊。
“嗯……”仲熠简单回应了,并不知道他是同意去后勤还是在犹豫什么。
仲熠心中已经是被犹豫的蛛网给织成了乱麻。
他想去一线,但心里其实也很害怕。其实他也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要退到后勤,甚至是退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舟喆的劝告时,却坚定了要去一线的决心。
两人没再说话,也没能睡着……
次日天蒙蒙亮,微光打进宿舍,在窗口的些许干燥而不清爽的风里,是仲熠埋着头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没有和舟喆说任何话。相同地,舟喆也没有和他说任何一句。
舟喆随后也收拾起来,他一把拽下自己的床单,甩到箱子里,再一把抱住被子和毛巾全部摔进箱子里。
随意地踢了一脚箱子,接着他又摇头晃脑地把几本书甩到箱子里。
随后他就带着箱子一个人走向了宿舍楼的西楼道,在宿舍楼稀稀散散几个人的走廊里收走了他最后一丝背影,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仲熠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发小发了一句消息“我要走了,这次任务可能会有点危险。”
还是和往常一样,发小没有回复。
仲熠就这样看着手机发呆了几十秒,他还是再回头看了看住过7天的宿舍。
他迅速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兜里,拉起箱子走出了寝室。
五秒钟后,他撒开箱子回到了寝室,不假思索地拿出了手机拍了一张寝室的照片,拍了几张自己和舟喆的床位。
那床位上空空如也,只有几块床板在那里冷冷地躺着。
他提起箱子往东楼梯口走去,向舟喆相反的方向走去。
仲熠拉着箱子低着头走向b栋的前坪,去一线的志愿者都在那里集合。
到时候会载着敢于奔赴灾区的志愿者一同坐专机飞往坡坡纳多。
此时他看到了一双很熟悉的鞋子,他激动得迅速抬起头来。
“舟喆!你怎么在这里?”
“怕你一个人死在坡坡纳多,你为啥就一定要去一线呢?”
“可是我看到一线报名表上你的名字写在我前面哦!”仲熠甩甩手里的报名表。
“想把我劝到后勤,然后自己去一线是吧!”仲熠拍拍舟喆的肩膀,笑了一下。
但是心里却认定了舟喆这个人是个有担当的人。
“一线的志愿者准备集合了,最后一次询问,有没有要退出或者退到后勤的?”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的男人站在前坪用刺耳的喇叭大声得告知众人。
“不去不丢人!”大喇叭喊着。
“不去不丢人啊!”那个喇叭接着喊应道。
“一线那里很危险,没和家里说好的一定要三思后行,我再说一遍敢来参加志愿就很伟大,现在情况有变,没和家里说好的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男人再次用那个刺耳的大喇叭传呼着。
至始至终没有人申请退出。
舟喆又拍了拍仲熠的肩膀说:“我参加过援疆,当时条件也很艰苦,没人要退出的。”
“你以前也遇到过突发的流行病?”仲熠问舟喆。
舟喆边挥舞着一只手一边说:“肯定啊,完全不用怕,咱做好保护消毒工作怕什么,我们国家又不是第一次支援别人了,肯定可以的。”
身穿军装的男人,拿着大喇叭,在阳光的照射下影子投影在地上。他声嘶力竭地用扩音喇叭向志愿者们通告。
“各位都是好样的,把瘟疫扼杀在摇篮里,不给它外流的机会!,就是为国家建设,世界发展,未来每一个人的健康安全做贡献!”
说完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向各位敬了个军礼,“一定要平安回国!”
安排一切事务,在夜幕里飞机展开双翼,离开炽朝国的大地,飞向了坡坡纳多。
在去往坡坡纳多的飞机上,仲熠都一直牢牢记住了舟喆的话。
似乎这句话就像一件防护服一样让仲熠感到那么一些安全感。
第二天的上午11点,等他们下了飞机,看到的却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一副场景。
在机场上,许多穿防护服的人抬着担架的在人群中穿梭着。出于专业意识仲熠和舟喆用力按紧了口罩鼻夹。
“快快快,到那个车上去!”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喊着。
“我还没拿行李……”
还没等仲熠说出口来,一瞬间,飞机上的志愿者都从狭小的机舱门上涌下,向那台卡车小跑过去。
“凌教授!凌教授诶!”仲熠在奔赴到卡车的人群中指着那个男人对舟喆说。
“那是谁啊!”舟喆在嘈杂的人群不自觉地抬高了分贝。
“昂?什么?”仲熠也大声回问舟喆刚刚的问题。
“我说你认识他吗?”舟喆依旧大声对仲熠说。
“他是我的老师!我选了他的课!”仲熠大声告诉舟喆。
“不要大声说话,以免口鼻从口罩里露出来!”凌教授拿着大喇叭喊。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在人群的推动下两人终于爬上了那台军绿的卡车。
卡车顶上盖了橡胶布,里面有点黑,但在外面的阳光照射下基本可以认出对方是谁。
“我们的行李呢?”舟喆对卡车下的工作人员说。
“到时候给你们托运过去,这里要戒严了,你们快点去医院,一定穿好防护服,不要随便接触病人。”说完,下面的那个人就栓上了卡车的从下方关上的挡板。
“一路顺风!”在卡车发动前,那个人最后喊了一声。
仲熠不觉地心里一震,因为他以为还会有时间安排宿舍安排工作岗位什么的,没想到就像逃难一样没有中途休息地被送到大使馆,再被送到医院,然后被送往各个岗位。
所幸,仲熠和舟喆的岗位在同一个区域。
这让仲熠心里有了一点慰藉。
“让开,让开!”刚到首都医院楼门口这种慰藉就被喧闹的急救声划破,一架病床被四个医生推着飞驰过医院走廊。
“又吐血了,把他的脑袋侧过来,快快快!”其中一个医生边跑边喊道。
“病人休克了!”
“把他的腿抬起来!进手术室!快!你去和凌教授说一声!”
很显然仲熠和舟喆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
他们没有想到这里的瘟疫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