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老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过了许久,封长老剑眉倒竖,大喝一声道:“都别吵了!”问道馆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封长老拄着虎头拐杖站起身道:“幽冥教历代弟子都是这样过日子的,怎么以前活得下去,如今就活不下去了吗?!”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堂下一片低声非议。封长老大怒,用拐杖猛砸地面,喝道:“有谁不服?站出来讲!”
封长老原以为没人敢当面与他争辩,不料却见毕成身后一名弟子走到毕成身前,向封长老抱拳行礼道:“封长老,您老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八大长老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当然活得下去。咱们一般的内门弟子每个月就给那么点钱,这上有老下有小,哪一处钱不到都不好过。要是有人生个病,日子就更没法过了。你们这些长老这辈子眼看着就过完了,咱们年轻人还有几十年要活。你不让教主多谋钱路,是想让大家伙都饿死、冻死吗?”
毕成喝道:“赵小波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封长老无礼!”
封长老冷哼道:“我看他一没饿死,二没冻死,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爷爷去年冬天下大雪的那个晚上就冻死了!要是家里有钱,整夜地把炭火烧起来,烧得满屋子暖暖的,我爷爷会冻死吗?!”赵小波突然哭号起来。
这下,问道馆立刻炸开了锅,无数同病相怜和心有怨言的内门弟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竞相推波助澜,封长老几次喊话,竟被淹没不闻。直到龙啸海抬手示意,众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龙啸海意味深长道:“赵老伯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他每天晚上只烧三小块木炭,还没把屋子烧暖,火就灭了。去年冬天,赵老伯生了病,下大雪的那天晚上,天快亮了,他不知怎么从床上摔了下来,竟活活冻死了。可怜他一生为本教尽忠,老来却死得如此凄凉。”
封长老长叹了口气,道:“教主若觉得大伙儿缺钱花,可以多开几家棺材铺,多建几个分坛,我们八个老家伙保证没有意见。但你要找什么汇通山庄和海砂帮做生意,这有违祖规,不宜……”封长老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堂下的抱怨声淹没不闻。
张志翔起身走到台阶下,高声道:“本护法一向不善饮酒。今日为了道贺,喝了一大碗,已经有些醉了。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封师叔多多包涵。”
封长老道:“不中听的话我又不是没听过,还怕你说?!”
张志翔红着脸,望着堂下众弟子道:“恕我直言:咱们只做死人生意,能赚几个钱?只有做活人生意,才能赚大钱。汇通山庄开柜坊富可敌国,海砂帮卖私盐富甲一方,咱们又不是要跟他们抢生意,也不是要新开什么生意,只是帮着他们做点咱们力所能及的事,赚点正大光明的辛苦钱,让大家日子过得好些,完全是花自己的力气赚应得的钱,又没碍着谁,封师叔为何总是不许?”
封长老道:“谁说我不许你们赚钱了?赚钱也有赚钱之道,那就是不能违背祖制!”
张志翔冷笑道:“什么是祖制?本教创教主余紫光在世的时候,并没有花钱找人去开什么棺材铺,也没有让弟子们去搞什么刺杀,只是靠开道观收些香火钱度日。可是到了第二代教主的时候,为了把日子过下去,不让手上的功夫白白浪费,才决定做起收钱杀人的生意来,还为了方便做生意,决定开棺材铺招揽生意,同时建分坛搜集情报。到第四代教主的时候,余记棺材铺只开了八家。等到我师父、也就是封长老您的兄长继位,又逐步把数量增加到了十三家。我师兄继位,如何就不能开辟新的基业?若果真如封长老所言,不违祖制,那大伙儿干脆自废武功全都到白水观清修去吧!看看如今这世道能不能把大伙儿饿死、冻死?!”
“你!……”封长老气得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加上他须发皆白,俨然一位老寿星的模样,只可惜是一位发怒的老寿星。
身旁的吴长老把封长老劝坐下来,把手里的狼头铁拐往地上重重一磕,道:“张护法你消消气,听我吴瘸子说两句!”
原来,这位吴大兴吴长老早年在一次执行联合刺杀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后来成为第六代教主的封不行,被敌人的机关砸断了一条腿。封不行继位后便找了个机会升他为护法,后来在他弥留之际,又将吴大兴转为长老,排行第三。自申长老去世以后,吴长老便是幽冥教长老会的第二号人物。
只听吴大兴满口沧桑地说道:“咱们这八个老家伙最小的也奔七十了。虽说这辈子眼瞅着过完了,但要是有更好的日子,咱们哪有不想要的道理?只是咱们幽冥教与武林结怨甚深,各门各派都有不少头领人物被咱们刺杀。他们有的或许不知情,但肯定有一些是嘴上不说心里有数的。一旦咱们幽冥教公开行事,他们一定会找些借口寻咱们的晦气。历代教主最担心的,就是各门派联合起来找咱们寻仇,所以一直不许咱们正大光明地行事,甚至不许本教弟子的子女向外嫁娶,只能就近婚嫁。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张师弟,你且回来坐着,我来与吴长老理论。”龙啸海说着,起身走下台阶,向长老席一躬,道,“各位长老,历代教主所担心的事,其实很好解决,咱们另起炉灶,也搞个什么山庄,公开行事,平日不用幽冥剑法,只用通天刀法和通天拳法,想来便不会泄漏本教之秘,而且能得长远生计,岂不一举两得?”
“若有人认出通天刀法和通天拳法,又该如何解释?”封长老紧追不舍。
“认出来又如何?通天刀法和通天拳法早已流传于世,天圣教、天灵教、汇通山庄都有外姓弟子习练,功法泄露在所难免,我们只是悟性比较高罢了。”龙啸海有些不耐烦。
封长老闻言一愣,虽觉此话并不甚通,却又的确是个不错的借口。
吴长老略一沉思,接着问道:“教主方才说另起炉灶,那幽冥教怎么办?余家村和白水观怎么办?十三分坛,哦不,十四分坛又该何去何从?”
龙啸海道:“吴长老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我的意思是,咱们先试着新立个门户,做些正大光明的生意,看看能不能做下去。如果做得好,那幽冥教的生意就可以逐步减少直到放弃,把弟子们转到新的门户;如果做得不好,那就老灶新灶一起开,多一口锅吃饭,总能吃得饱些吧?”
吴长老摇头道:“新立门户,谈何容易。咱们为何不多建几个分坛,多接几单生意,这样钱不就多了吗?”
“这事儿还是我来说吧。”一直没吱声的右护法萧红怡走下了台阶。龙啸海轻轻点头,坐了回去。
萧红怡环顾回周,平心静气道:“本教的钱粮由我掌管,教主想新立门户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迫不得已。各位应该知道,本教所接的刺杀生意,每一笔都不低于5两,一年最多也就才接四单。为何如此?就是为了保证咱们幽冥教这块招牌不掉价。像吴长老所说,多建分坛、多接生意,其实是行不通的。本教能够执行刺杀任务的弟子本来就不多,主要靠的就是三位使者,特殊情况可以再加上教主和左右护法。如果任务的难度不降低,每位使者每年要执行的刺杀任务再多于两件,则一旦受伤,只怕来不及痊愈就又要出手。如此,则难以持续。若降低任务难度、增加任务数量,则每一单的价钱也会随之下降,幽冥教就不再是天下最贵但又最可靠的杀手组织了。而且,执行任务的三使会疲于奔命,本教被暴露的机率也大大增加,因而也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