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份,刑部官员奏请处决在押囚犯,慈圣太后(朱翊钧之母李彩凤听说后,借口皇帝冲年(幼年,不宜杀戮,下令停刑。
小皇帝将此事告诉给张先生,并为他母后辩解说:“圣母崇奉佛教,所以不忍动刑,所以请张先生让刑部暂停处斩那些死囚。”(注释1
张居正当然不会同意,他笑着对万历皇帝说:“佛教徒常说:地狱有刀山、剑树、炮烙之刑,比之王法,更加惨烈,谁说佛门不杀生?他们杀得更厉害。”
一些正直大臣,对太后干政表示不满,此时当时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六部官员基本都有过耳闻,傅作舟身为御史,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当今慈圣太后信奉佛教,有明一代,佛道双修者,不在少数,实际上李太后对道教也不怎么排斥。
在慈圣太后寿辰这天,御史公然玷污玉皇阁的女道士,不管傅作舟是否真的是被人诬陷,这事儿说破天,啊都逃不脱干系。
轻则仕途不保,倒霉的话,还有可能丢掉性命。
傅作舟身为御史,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名声可不止是精神安慰,更能带来实实在在的收益。
晚明之后,皇权渐渐旁落,党争愈演愈烈,但凡有些名声的御史,只要没站错队,以后加官进爵都是早晚的事,比如大名鼎鼎的杨涟。
后世那些动辄指点江山我行我上的键盘侠们,比起喷人的能力,在明朝言官御史面前就是孙子。
有明一代,言官逮着谁喷谁,上至皇帝首辅,下到巡抚知府,只要露出条缝,言官们就能闻着味儿凑上去,不管对错,先喷为敬,至于是非对错,对国家是否有益,那都不是考虑的问题,反正人家有“风闻纪事”权力。
傅作舟作为御史,爱惜羽毛是他的本能,如果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以后还怎么弹劾别人,怎么为君父分忧。
“傅御史?考虑的如何了?会馆外面可是群情激奋,耽误久了,香客们闹将起来,本公子弹压不住,到时恐怕·····”
徐景坐在案几前,举起茶壶,悠闲喝了一口,笑吟吟的望向傅作舟。
“你竟敢威胁朝廷命官,你······”
徐景轻轻压住御史伸出的手指,收敛起脸上笑容:
“傅御史,苏州城这么大,你不对付别人,上来就找徐家的麻烦,我父亲哪里得罪过你?你都要抄我们家了,我不过略施小计,想让你闭嘴,哪里算是威胁?”
傅作舟恼羞成怒,不过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狂怒,指着徐景和门口站着的来福。
“好,今日算本官晦气,徐景,你给本官记着,以后·······”
来福拔出戚家刀,就要冲进来砍人,傅作舟丝毫不惧,迎着兵刃也走过去,徐景大声呵斥,让家丁退下,连忙对傅作舟解释说:
“御史大人,不要置气,忘了介绍,这位壮士是我的家丁,吴福,吴福原先是苏州府的备倭军,十八年前,他家让倭寇烧了,全家人都让倭寇杀了。他生平最恨倭寇,哦,更恨通倭的奸人,去年在太仓,便砍了一个通倭的缙绅····扯远了,刚才听说傅御史有通倭之嫌,所以才····”
来福不由分说,拎起戚家刀又要砍人。
傅作舟见这家丁神情漠然,怀疑他是个傻子,身子不自觉退后两步。
徐景轻轻扶住傅作舟,一本正经道:“大人若是让吴福给砍了,岂不冤枉?吴福,快停手!傅御史没有通倭!”
徐景连喊了两三声,来福才停下脚步。
“傅御史,他这里不太好使。”徐景指了指自己脑袋,笑着解释说。
傅作舟擦擦额头汗水,惊魂甫定。
平心而论,官场上那些风花雪月之事,搁在往日,根本无关痛痒,别说御史,就是宫里太监们到了江南,也会跑到秦淮河上寻花问柳。
可是,自己现在可不是和什么瘦马歌姬有什么关系,而是和潘真人攀扯不清,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它大,与道人通·奸,依照大明律,是要判处绞刑的,说它小,只要没有人证,这事儿就是个无头案,无从查起,顶多给罚没俸禄。
当然,只要这事传出去,且不说朝廷怎么处理他,就是张居正也不会容他傅作舟,张太岳改革正在关键时候,若是包庇友人,以后还怎么服众?政令还怎么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