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楼后院,药贩子被绑在柱子上。
一群看热闹的姑娘远远站着,对着徐公子指指点点,老鸨怯生生朝这边张望。
一名家丁抡起鞭子,啪啪啪打在石板上。
“连我家少爷也敢骗!吃了熊心豹子胆!”
药贩子被马粪堵住嘴巴,说不出话,小眼睛盯着旁边被翻开的钱袋,嘴里发出呜呜的悲鸣。
徐景推开那家丁,用棍子将药贩子口中的马粪捅开。
药贩大叫:“光天化日,强抢读书人,我可是北直隶的生员!你们有辱斯文!我要告官!”
“你还是北直隶生员?”
来福一脸怀疑,觉得此人不像是生员。
“苏州府巡按,是我家公子姑父,我家老爷爹,是浙江参议,你一个北直隶穷书生,不好好科考,跑来苏州府做破落户,今日落在咱们手里,合该你死!”
“走,跟我去清军厅,把你买假药的情给官府说说,看怎么治你,先打一百军棍,没打死就发辽东充军!”
药贩脸色惨白,再看老鸨在旁一声不吭,他才知,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
来福大声道:“听好了,我们少爷,乃是徐参议的公子!你还敢算计徐公子?”
药贩连忙叫道:
“少爷,老爷!小人有眼无珠,没认出是贵人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杀我一个就是杀·······”
徐景终于开口,然而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震惊。
“你儿子叫什么?”
“啊?”
康道咸愣了一下,没想到徐景会问这个问题,只得回道:
“小儿康应乾,还没有字。”
“康····应····乾,好名字,你贵姓?”
“免贵姓康,名道咸,字慕清。北直隶鸡泽县人士,”
“康····道……咸,慕……清,你这名字起得更好。好了,售卖假药,勾结喇唬打行,欺行霸市,按律当斩!少爷我心善,来福,来打断他的腿!”
来福夺过家丁手中木棒,对着康道咸膝盖,作势就要抡下去。
“饶命!饶命!”
康道咸哭求着,鼻涕流了出去。
“留你这无赖有何用?!你说!”
康道咸急道:“公子要哪里去?”
“太仓州,问这个做甚?”
“公子可是去太仓王家提亲?”
徐景和太仓王家指腹为婚的消息,在苏州地面,早已妇孺皆知。
“你是如何知道?”
康道咸见有活命机会,眯缝起眼睛:“实不相瞒,老夫对太仓州风物颇为熟悉,以前在那边卖过药。王家可不是寒门小户,公子要有准备才好。”
听这药贩子自称老夫,徐景气不打一处来,上下打量他一眼,约莫四十多岁。在人均寿命不足四十岁的明代,这样的年龄,自称老夫也不为过。
精致小山羊须,一脸阴险狡诈表情,确有几分绍兴老师爷的派头。
“哦?你且说说,如何准备,说得好,便饶了你!说不好,嘿嘿···”
徐景虽了解些明史,确实记不起王桂这号人物。
这几天他一直四处打听未婚妻详情,周围人都不清楚,只知此女是王锡爵小女,今年十五六岁,其余便一概不知。
听康道咸这样说,他顿时被勾起兴致。
康道咸捻动胡须,悠悠道:“公子前呼后拥,杀伐决断,霸气外露,只是,只是好像缺了什么?少此,此去王家,怕是无功而返啊。”
徐景拎着木棒,对康道咸笑道:“你说说,本公子我,现在缺什么?”
“清客。”
“老夫自幼饱读四书五经,进过几次科场,写得一手八股文,馆阁体信手拈来,只恨考官不能慧眼识珠,采擢荐进,所以连考五次,皆不第。哎!老夫冷了心,遂走南闯北,饱览山河,见识多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梨园鼓吹、斗鸡走狗,也都会的。观公子有古君子之风,今日斗胆自荐,去徐家做个清客,襄助公子成就一番功业,不知意下如何?”
“你是说,你想做我清客?”
康道咸拱手笑道:“然也。”
清客,听起来很雅,看似清流,其实是寄人篱下,说的刻薄点,就是在富贵人家讨饭吃。
康道咸说自己是个生员,哪有生员给别人家当帮闲的?况且,他一个北直隶人,千里迢迢跑到苏州来作甚?难道,就只为了卖祖传的金刚散?
“实不相瞒,老夫乃鸡泽县金刚散第十六代传人,家父临终嘱托,要我将康家秘药发扬光大,传之后人,康某不才,虽流落市井,一直不忘家父遗志,可惜未逢明主·····今日得见公子,观公子气势,霸气外露,老夫只恨,相见恨晚!”
说到最后,康道咸的眼泪就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