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来,冯蕴赚了许多钱,生活用度也算讲究,可她并不是那种“今日做衣裳,明日打首饰”的人,爱享受,但不铺张浪费,一切以舒服为宜。
因此村里人看到最多的,还是她人静衣素的模样,少有华装艳服在身……
长史服并不繁复昂贵,却有一种天然的华丽和气质,是官服本身带来的。
它象征着威仪,是品秩、身份、地位的体现,穿在冯蕴的身上,美得令人窒息,也迅速地唤起阶级意识……
便是极尽溢美之词,也难描半分她此番情态。
美丽的头颅千千万……
冯十二娘,却是个中翘楚啊。
冯蕴看一眼他碗里,“想是太酸了,不合世子口味。”
“不正经。”冯蕴双颊微热,瞥一眼西窗上的落霞,“涂夫人在厢房小憩,等会我们尚有要事要议……”
贝齿磕到他的手指,她迅速松开。
“大王学会玩笑了?”
声音未落,她就看见了裴獗的表情变化。
熏香袅袅。
可只有这一刻,村人才真正反应过来——冯十二娘是真的当官了。
不是榻上轻媚娇软的冯十二娘,是堂上唇枪舌剑的冯长史。容色不艳,却极为慑人,也让人更有征服的欲望,恨不得剥开那一层包裹的皮,露出新鲜水嫩的花汁,然后……
裴獗微眯眼眸,眼里流动着细碎的暗芒。
“难不成,谢将军对你有恩……?战场上的,不杀之恩?不对,那时你才几岁,上什么战场……”
“这模样,甚美。”
淳于焰唇角勾一下,不作声。
默默的,
人们异常的沉默。
“娘子要是个后生,我恨不得把两个闺女全许给她。”
裴獗走近,打量她片刻,视线落在那一截雪白柔和的玉颈上,声音微喑。
裴獗嗯声,没有再多说什么,拿起她搁在木案上的账簿,看一眼。
好端端的流水席,要是一群人对她下跪,传出去不就变成了她得意张扬,着官服在百姓面前逞威了吗?
他不是那种撩猫逗狗的人,便是这种话也说得极为严肃,但温声软语的,就像每次“有所求”时,露出的乖觉来。
裴獗:“好看。”
冯蕴无奈又好笑,飞去一眼。
她眉头沉下,冷声道:
“都起来!长门不兴跪拜这一套。”
黄昏夕照里的女子,一身长史官服,鬓发整齐,面容肃穆,整个人好似都变了。
他心惊,眸色便更为冷觉。
冯蕴扬了扬眉,放松一些,与他随口闲聊。
“无妨。”裴獗长腿一迈,重新坐回木案前,随手拿起冯蕴放在桌上的账簿,“我等。”
冯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沉沉眸色,如雷雨前的天幕,堆积着一层层厚重得化不开的乌云,她看着便觉得喘不过气。
为了解开他的疑惑,她语调轻松,后半句甚至带了一点玩笑。
先是有人玩笑。
“冯娘子还是冯娘子……”
冯蕴回头看着他,再看一眼落日的余晖。
“是有恩。”裴獗顺着她的话道:“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不用。”裴獗声音懒懒。
这个时节天黑得很早,时辰一到,花溪村便褪去了白日的喧闹,在灯火幽幽间,宁静一片。
平常总是他戎装在身,她衣着寻常。今日她不伦不类地穿了身官服,他倒是轻袍缓带,如一个富贵闲人。
夕阳落在西窗,洒下一片碎金。
人的岁数不同,语气、方式、神态都会不一样,会有明显的特征和区别。
冯蕴含笑扬眉,“怎么都看着我?不是想看衣裳吗?看到了也没有人说话?”
她歪倒在他的胳膊弯,视线撞入一双深沉如古井般的眼瞳里。
原本嘈杂的流水席变得格外安静……
“大王稍候,容我换身衣裳再来说话。”
“敖府婚宴,都准备好了吧?”
她低低地笑,“看来新郎官非得等到正日子回来,给大家一个惊喜。”
没有那一身坚硬的甲胄,男人英挺的身形在木案前显得俊朗无匹,格外出众。
“你只大他一岁。”
“恩人已去,难偿此恩。属实令人遗憾。”
淳于焰听不得“我家大王”这种话,垂着一双漂亮的眸子,慢条斯理地道:
“这豆角,怎么没滋没味的?”
“大王……”
“听明白了。”
裴獗低头,指腹一点一点抚过她白皙细嫩的脸颊,慢慢落在她的唇上。
冯蕴又问:“小七可回来了?”
冯蕴看向裴獗,“大王先歇着,我会晚些,不必等我。”
涂夫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只是因为等着涂家坞堡来人,神思不属,懒得去换而已。
从知道冯蕴封官到如今亲眼看到她穿上官服,已经过去几天。
裴獗想起她问,“人可以回到过去吗?”
从并州祭拜谢献墓,到提到谢家军就黑脸,冯蕴很难不去胡思乱想。
冯蕴看他如此,愕了一下,笑开。
裴獗知道敖七是怎么回事。
裴獗看着她,双眼微微浅眯。
冯蕴看到他眼里的光,身子便是一颤,往后退了退,“别乱打主意啊。我今日没有那心思。”
裴獗嗯声,“那等夜深人静?”
涂伯善朗声而笑,“那可是大为不同。长史是幕僚,是为大王出谋策划的人,料理庶务自有王府的诸位属官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