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林延潮与赵志皋在翰林院共事时,他一直不太理事,权柄能放则放。
到了吏部以后听闻也是一样,旁人有事来找他都是说好,议事时都在打瞌睡,大家议完了叫他一声即是。
所以听闻他在翰林院,吏部人缘都是极好,与佐贰官,正堂相处极睦,从没有人与他为难,甚至还因此入了阁,这份本事实在令人佩服不已。
赵志皋官位虽高,但看来是个不管事的主,至于张位虽然入阁,但是却是吏部右侍郎的三品衔。
一日他不转正为二品衔,一日只能称得上是‘副宰相’。
如果将来有人以二品尚书入阁,张位就算入阁早,但也能屈居其下。
想清楚这些后,林延潮有打算往王家屏或是赵志皋的家中赶去,特别是王家屏他现在从四辅跳到首辅。而且赵志皋,张位二人,一个不管事,一个管不了事,以后王家屏在朝中话语分量当大不一样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就去如此不是显得自己太势利了吗?所以最后林延潮还是没去。
不过想想也知道赵志皋,王家屏此刻府上必是贺客盈门,自己何必去锦上添花,凑这个热闹。但林延潮吩咐陈济川派下人分别给赵志皋,王家屏二人送上贺帖,正所谓人不到礼数也要到。
就如过年你不去领导家拜年,但祝贺短信总要发一条吧,在这样小事上落下芥蒂就太不划算了。
到了申府后,果真有些门庭冷落。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人来送申时行,但总与以前有些不同。
过了片刻,申时行送走几位送自己的几名官员,然后身着燕服在书房见了林延潮。
林延潮一见申时行,觉得有些不一样。
这才一段时间没见,在位到不在位这么两天,申时行有些……林延潮一时也拿不出词语来形容。
之前为首臣时,申时行身上有股气,精神焕发,望之喜怒不形于色,渊然而不可度之。
但这才卸任一日,申时行那深沉有岸谷的气度不见了,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位平凡老者,只是更儒雅几分。
难道这就是从首辅退下来,到成为平民百姓的落差?
申时行看林延潮和蔼地道:“老夫就知宗海会来的。”
“恩师……”林延潮不知如何说起。
申时行摆了摆手笑着道:“你看老夫马上离京,有些带不走的,你看这屋子里有什么看得上尽管拿去。”
林延潮不由失笑,但不知为何又有几分伤感。
张四维不论,张居正与申时行各自当国十年,可以说是十年宰相。
二人政绩高低,天下自有公论。
但对于林延潮而言,申时行是有恩的,包括自己当年得罪了张居正,也是申时行在旁替自己说话。这些年林延潮仕途能够青云直上,申时行更是提携良多。
听申时行之言,林延潮遍览整个书房,但见陈设已比自己前次来时少了大半。
林延潮走到一副挂在墙上申时行亲手写的‘静水流深’的大字前道:“恩师不如将此字画赠给学生。”
申时行抚须笑着道:“这是老夫万历六年入阁时亲手写的,这么多年一直挂在老夫书房。你也真会挑,也好,那就留个念想。”
说完申时行又回到书案,当即取了一封文房四宝道:“这是老夫在内阁签押书写的笔墨,之前多余了一副就赠给你吧。”
“学生多谢恩师。”
申时行笑了笑又拿了一本书来道:“还有这书……这书老夫亲自写的,还未付梓先赠给你,其中记载的都是老夫这几年来与天子之间的奏对。”
“在国本之事,老夫俯仰无愧,此书可以为明证,证老夫清白!”
说完申时行将书给了林延潮。
林延潮知道其中记录除了申时行与天子的奏对外,更重要是他老人家十年辅政的经历,通过对话不仅可以揣摩出天子的意思,还能让自己在很多政事上少走弯路。
申时行此举相托之意很是明显,林延潮再度躬身谢过。
接过以后林延潮再仔细一想,申时行给自己这本书还有一个用意,以后在国本之事上,他必然遭朝野非议,那么这个时候林延潮就要从书中找证据,并且站出来替申时行说话辩白。
将书交托之后,申时行叹道:“这些多门生中老夫最看重你,本欲以衣钵相引,荐你入阁,但你可知道为何我对陛下最后没有明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