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问:“伯父可知,东京似这妇人之夫这般,自谋营生的禁卒有多少?”
张都教头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低声透露了一些隐秘的消息:“全国禁军号八十万,东京独四十万,然实有数,可能还不到此数的一半,或许更少。元祐七年(宰执吕大防报‘具出天下禁军、厢军人数,禁军五十五万余人,约支三十余万缗,厢军二十余万人,约支七万缗’。崇宁六年,枢密院报‘禁军缺二十四万,近创广由勇、崇敏、崇政十万人,尚缺十四万’,如今六年过去,恐怕又有不少士卒如这妇人之夫这般自谋营生了。
京师禁军补了缺,缺了补,人数却越来越少,若说东京浮浪闲汉,其实大部分都是禁军后代或家人,居东京大不易啊。”
张都教头仅仅是一个低级武官,却能知道如此多的朝堂机密,固然是他关心政局、爱钻研时事,但也印证了大宋朝堂上下的保密防范意识淡化得多么可怕。
朝廷不重视保密工作,李忠却不敢大意,虽然桌上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但还是要防隔墙有耳,赶紧换个话题。
李忠感叹道:“小侄原以为自己对经营尚有些浅见,今日来樊楼,本也存了对比之心,现下看确实是浅见,似我这等粗野武夫,若是在京城开店,怕不是要赔得兜裆布都要搭上。”
张都教头哈哈大笑,打趣道:“还是莫要经商了,以贤侄的身手,投军混个肚饱还是没问题的。”
李忠陪笑,不想接着谈从军的事,再次转移话题,问:“伯父,似樊楼、潘楼这等奢靡之所,一般消费几何?”
张都教头略一沉吟,说道:“今日少酒无妓,费应不过二十贯,若呼朋引伴,召妓彻夜畅饮,数百贯也是常事。要说真的奢靡生活,反不在这酒楼,达官显贵、豪富之家宴会开销才真是一掷千金,老夫位卑,不曾经历,不敢妄言。”
李忠在后世倒是听说过蔡京吃包子的故事。
说有士夫于京师买一妾,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辞以不能。诘之曰:“既是包子厨中人,何为不能做包子?”对曰:“妾包子厨中镂葱丝者也。”做包子都有专门的“包子厨”工作组,而且分工到“镂葱丝”这么细,其生活奢靡可见一斑。
蔡京府上一天的生活开支究竟多少,以徐泽的见识,实在想象不到。但今日这顿,二十贯的概念他还是很清楚的。
算成银子,差不多二十两,似乎不多,也绝不是小数目,是以前李忠和族弟几人三个月的伙食。
饭毕,张都教头会帐打包,李忠如今也有千两身价,但是这会不能抢着买单,因为这样就在打张都教头的脸,李忠心想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自不用谦让。
会账时,果然不足二十贯:共十八贯五百十六钱,实收十八贯五百钱,一贯钱五六斤,出门大额消费当然不可能提一麻袋铜钱——用的是银子。
清以前,不算五代混乱时期燕国用黏土烧制的“山库钱”,历朝真正由国家铸造发行的钱币基本是铜、铁两样,金、银只是可用于交换的贵金属,从未作为官方发行的货币大规模流通过。因此,金银价值难定,实际上是随市场变化而浮动的。
有宋一朝,银铜兑换比波动很大,此时,一两银子可兑铜钱千余文。
“贯”本是“十佰”,即十个“一百钱”,不过此时“佰”却不是真的一百文,在各种场所标准不一,官用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鱼肉菜七十二,金银七十四,珠珍、雇婢妮、买虫蚁六十八,文字五十六陌,行市各有长短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