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渠骇这时才注意到,母亲身后一直站着一个默不作声的女孩,他原以为是侍女呢?女孩走上前,躬身道:“拜见夫君”然后羞怯地低下头。
义渠骇站起身凑近了,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个女孩。与生俱来的黝黑皮肤,五官还算精致,披头长发散落在两肩之上,虽然经过一番精心的梳洗,但低头的瞬间散开涌向额前,几乎遮挡了一双颇有灵气的大眼睛,脸上那义渠人独有的高原红在油灯之下呈现出古铜色,如同一个精心雕琢的塑像。
他不禁想起了秦女,用金灿灿发簪错落有致地束起长发,好让女人露出漂亮的脸蛋,以真容示人,方显风情万种,世间才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义渠人为何不能移风易俗,改变一下妆容呢?
“她叫乌氏宏,是吴氏戎长老的小女儿。你父王逝世前就为你定下的娃娃亲,他14岁就被王叔接到义渠来,这么多年了一直在等你回来成婚。”母亲娓娓道来。
他很无语,心中茫然不知如何面对?但又觉得气氛尴尬。于是,再次喊:“张焱拿东西来”,但还是没有动静,心想他不知躲到哪里去偷懒了。他又没好气的喊了一声:“张焱拿东西进来。”
母亲立即制止了他说:“看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人家也是好多年没回家了,回去看看父母也是人之常情。你和宏儿姑娘说说话,我去外面看看,你王叔在忙什么呢?”母亲步履蹒跚地走出去了。
甘姑刚走出门,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南墙下窃窃私语,她眼神不好,急忙让侍女去看。忽然,张焱和由姻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奔跑过来。
甘姑见了就笑着说:“看这俩孩子,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吗?偏要跑到外面说悄悄话。还把我当外人不成?”
由姻可能是害羞,一溜烟跑进屋里去了。张焱慌忙跪地解释:“请王妃恕罪!我年少轻狂,但对您不敢有半点隐瞒。王叔先前答应我和由姻的婚事,我心中一直犯嘀咕,刚进来正巧碰见她了,所以就大胆向她表白了。我想试探一下她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并征求她意愿,毕竟婚姻大事要两情相悦。”
甘姑大笑道:“你比骇儿精明多了,还知道询问姑娘家的意愿,懂得讨女孩子欢心。我那傻儿子见了未婚妻视同陌路人。杵在那里,木讷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在秦国这么多年就没有接触过女人?”
甘姑的一番话,把张焱着实给问住了。他惊诧不已,心想风流倜傥的义渠世子,什么时候惧怕过女人?在他的眼里,只要是有女人的地方,他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博女人欢心。然而这些事情他不敢如实禀明王妃,若是得罪了义渠骇,往后的日子里,他们的君臣关系又将如何相处?
甘姑与张焱说话之时,由渠大踏步走了进来。甘姑忙走过去说:“夫君平安归来,臣妾这厢有礼了!”
“来,都来,赶快进屋来,我有事要讲。”由渠说。
“骇儿刚说过了,你已经将戎王之位传于他了,这件事情您不必如此着急吧!缓着来。可是孩子们都长大成人,到了婚配的年纪,这事儿得抓紧了办,免得年轻人着急。”甘姑絮叨着说。
没想到由渠却反驳说:“糊涂!孩子们的婚事先缓一缓,让他们先处着,彼此熟悉熟悉,回头挑个良辰吉日再说。马上收拾行装,明日一大早我们就启程前往原州城居住。”
甘姑听后非常震惊,瞪大了眼睛说:“何事竟然让你如此惊慌?莫非有敌军来袭?”
由渠又变得淡定了说:“那倒不是,但若处置不妥,必然会惹来刀兵,引起战端。”
甘姑看到由渠说得一本正经就不再多问,吩咐使女去准备了。
大家分别落座准备用餐,由渠却说:“刚才我分别召见了义渠国安插在各诸侯国的斥候,种种迹象表明,可能会有历史性的大事件、大转折发生。我们归国之时,秦楚两国在蓝田大战。楚军一路北上攻到了蓝田防线,在士气上略胜一筹。秦惠文王倾举国之兵,力战楚军,然而战事尚未结束,双方势均力敌,胜负难料。”
“又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张仪已出使韩魏两国,游说君王出兵助秦攻楚。如此一来,楚国势单力薄,必然会向我义渠国求援。骇儿未归国之前,我已答应楚使待他归来就出兵攻秦,但现在的秦国有韩魏两国相助,我们断然不能出兵。韩魏两国此时出兵,定是看到了秦楚两国血战,彼此消耗,两败俱伤。此事出手,只需区区数万兵马,即可控制战场的主动权。如此渔翁之利,谁也不会让予他人之手?我们此时出兵就等同与韩魏两国树敌,根本没胜算的把握。更何况放归世子之时,我亲口向秦王承诺,义渠军绝不会出兵攻秦。”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义渠骇问道。
“我义渠国偏居一隅,国泰民安。如今,中原诸侯国混战,我们更不能参与,权宜之计只能躲,拖延几日,只要蓝田战事结束,我们再重新谋划布局。”由渠慷慨陈词,情绪激昂,道出了天下诸侯混战的万千变局。
义渠骇心想,天下诸侯混战,王叔的未雨绸缪和精心安排,让他从中领悟颇多。原以为王叔真的是身体欠安去疗病,如此说来是躲猫猫去的。同时他这个世子,也就顺理成章地被推上了戎王之位,做个名副其实的“挡箭牌”,抵挡诸侯国使臣求救的游说,扛下义渠国未能履行承诺的骂名。
想到这里,义渠骇耸耸肩感觉义渠国的重担义不容辞地压在他的肩上了。未来的日子里,定然不会轻松。
眼下,由渠面对诸候国这种棘手的事情,只能交给义渠骇来处理。凭直觉他有信心,这孩子不会让他失望的,毕竟他在秦国生活多年,接触过很多人和事,所见所闻,阅历丰富,凡事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