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春日。
小镇的春雨由来绵密,新生的嫩芽在温柔的雨滴中肆意生长,就连北街陋巷中那一户总得比别人家晚上些时日生长新芽的老树,都在这一场雨水中竭力迎合,娇绿的嫩芽像是顽皮的孩子用额头顶破枯枝,当一点绿意浮上枝头以后,万般生机皆在此刻乍现。
破旧的老木门被一位身着灰色长衣长相普通的男子急急推开,也不顾小院中积攒的雨水已经没过鞋沿,灰衣男子三步作两步的来到屋子前,就连那枯黄的油纸伞都来不及收起便扔到门旁,带着些喜意火急火燎道:“他娘,来大生意了。”
屋内,一位在小镇还尚算明艳的妇人穿着带着些补丁的朴素衣服,掀开门帘道:“嚎什么嚎,孩子刚睡下。”
妇人嗔怪的白了男人一眼,却心疼的从一旁的木架上扯下一块脸巾,为匆忙赶路的男人擦去脸上不知何时沾到的雨水,妇人一边替男人擦脸,一边柔声道:“慢慢说,都三十好几当爹的人了,怎的还像虫儿一般毛躁。”
虫儿是这家孩子的乳名,听小镇里上了年岁的老人说,小孩啊就得有个乳名,乳名越小越好生养。
男子嘿嘿挠头,那憨厚的模样哪像个三十岁有了家室的成熟男人,他咧嘴笑着,一边笑一边回答妇人道:“好好好,慢慢说。”
待妇人将脸巾从脸盆中洗好挂出,男人拉着妇人的手坐到枯黄色的木头长凳上道:“今日铺子里来了大主顾,开口便要六十株上好集尘草炼制的驱寒贴,我算了算,铺子里的存货已经不够了,得去拂云山脉再采才是。”
说着,男人拉起妇人的另一只手,将其牢牢握在同一只手中,妇人的一双柔荑在男人粗糙的右手中显得娇小,而男人的左手摸在妇人补满补丁的衣服上柔声道:“这一单要是成了,也该给你添一件新衣裳了。”
妇人眉角含笑,嘴上却责怪道:“花那冤枉钱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抛投露面的,当家的你穿得得体就行,毕竟还要经营铺子,太过寒酸可不行。”
想了想,妇人抽出右手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对男人轻声道:“虫儿不是惦记老笔斋那套上好的墨宝很久了吗,难得他真的喜欢念书,到时候就给他买一套吧。”
“嗯。”
男人重重点头,随后又开心笑道:“你的新衣裳也得买。”
男人的铺子其实就是个寒酸的小药店,靠着售卖一些自己制作的驱寒贴和效果不太怎么出奇的伤寒药为生,往年时候都是在秋分之后碰得上几个大生意,然后供应上下一年的用度,然而今早上刚一开铺的男人却遇见了个面生的年轻人。
年轻人开口便是价值六百文的大生意,男人欣喜之余也心下担忧,尽管这一趟生意赚得很多,但需要准备的东西也颇多,哪怕是憨厚的男人也不忘找那个看着面生的年轻人收了一些定金,若不是因为这些定金,男人还只以为这春日已过的第一单竟遇上了一个寻他开心的主。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奇怪,明明春日已过,天气也日渐回暖,然而年轻人却要得很急,似乎是冻得厉害,要求男人务必在明日中午以前将这六十副驱寒贴交与他。
男人想着驱寒贴的制造并不磨人,索性也就一口答应下来,只是这不作美的天公却在男人准备上山采药的工具时落起细雨,而那下单的年轻人也早已离去。
“那意思就是需得今日进山?”
妇人面露忧色,随即从一个破木柜中翻找出一套许久不用的采药工具对男人道:“我与你一起去,虽说拂云山脉的雾只会在夜里迷人眼,但今日这雨也是不小,若是迷了方向,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男人想了想,倒也没拦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不说,动作还能快一些,现在铺子里还剩下十八株集尘草,我们算着再采五十株也便够了。”
“好。”
妇人临出门时还不忘看向那遮了门帘的里屋方向,她挽过男人的手轻轻将头靠在男人的肩上,“虫儿睡得正熟,就不唤他了。”
拂云山脉盛产奇珍异草,附近的村落小镇倒是的确有不少人打着靠山吃山的算盘,硬生生借着山脉药草的特殊药理,捯饬出了一些有用的药贴。
往日里,夜幕降临以前的拂云山脉还是能看见很多采药人,但今日因为天气不怎么好的原因,进山的路上近乎不见人迹。
落尘小镇北街寒酸药铺的掌柜李福生今日接到了一桩对他来说仿佛是天大的生意,尽管客人要求奇怪,但李福生还是携着妻子赵婉冒雨入山。
起初时采药还算顺利,但随着李福生与赵婉渐渐深入,那白天雾气并不浓厚的拂云山脉不知怎的竟升起浓浓大雾,直到二人互相间再也看不见才惊觉出了大事,李福生循着赵婉唤他的声音一路寻去,却在浓雾四起的林子里见到了一尊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