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弟子走了,零星的几个效仿李长安的小家伙们也嬉笑着散了去,其中一个正要往东街方向离开的稚嫩少年看见了在另一边的李长安,他挥着小手朝李长安跑来。
上嘴唇还残留着半截晶莹的少年跑到李长安跟前叉着腰,学着大人说话的样子对李长安说:“李长安,那老神棍可是念叨你好几天了,说你忘恩负义,可不管他这大恩人的死活了。”
李长安闻言,随即想到了那常年满嘴胡邹的年轻道人,莞尔一笑。
鼻涕少年名叫非黄,想来是因为他家里人不知从哪个地方听说了飞黄腾达这个词吧。
非黄是李长安在小镇中为数不多的朋友,或者说玩伴要更贴切一些,至于为什么在老一辈口中乖巧懂事颇讨人喜欢的李长安却没有几个朋友,或许也出在这“乖巧懂事”上。
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听家里长辈絮叨“别人家的孩子”。
若是还被家里长辈逼着非要与“别人家的孩子”比较上一番,那就更可恶了。
李长安看着比自己还要矮上一个个头的非黄,拿出袖口里常揣着的一块手帕将非黄鼻子下悬挂的半截鼻涕擦去,然后耐着性子问他:“是道长说的,还是你娘说的?”
非黄家是养殖大户,他娘更是弄得一手美味绝伦的烧鸡,不过因为去年粮食的收成不太好,导致他家的养殖生意受了些影响,就连最近烧鸡铺的生意也是惨淡得很。
穷酸的年轻道人倒是好这一口烧鸡许多年,不过他那勉强够糊口的算命报酬可不能让他每顿都吃上非黄他娘弄得香嫩烧鸡。
“娘说的。”
非黄歪着头想了想,随后又道:“老神棍也说了。”
李长安将手帕叠好揣回袖口,捏了捏非黄白嫩的小圆脸道:“走吧,可不能辜负了你给家里招揽生意的心思。”
非黄手背习惯性的在鼻子前一抹,颇有些义气道:“放心,我让我娘少收你两个铜钱。”
李长安笑着谢过。
今天是个不忙的日子,一般在李长安完成锻造的第二天,袁铁匠都不会给他安排活儿,美其名曰是让还在长身体的李长安有休息的时间。
没活儿的李长安自不必像昨日那样匆忙,跟着书院弟子完成早课以后,李长安便跟着非黄一路往东街行去。
李长安没有把钱放在家里的习惯,他一般都带在身上,若是有时候很久都没花过钱,他就索性将锻造来的报酬放在袁铁匠那儿,直到下次要用钱的时候,又早已有了新的报酬。
只存不取,也不知现在到底存了多少。
李长安从怀中掏出一个粗简的布袋,伸手掂了掂,心里盘算着除了给年轻道人拎去一只烧鸡以外,兴许还能打上老杜家的二两浊酒。
想着年轻道人或许会因此高兴上好几天,李长安咧嘴一笑,心满意足。
“哟,这不是小长安吗!”
看着铺子外门可罗雀的街道上突然出现的身影,刚刚还皱着眉感叹“生意难做”的中年妇人立马就堆着笑脸亲切地迎了上去,只是这份亲切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市侩。
李长安站在门外,乖巧的叫人道:“非家婶婶。”
中年妇人一脸嗔怪,上前就将李长安拉入铺子内,佯装怪罪道:“婶婶的铺子是要吃人不是,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呀。”
身体还不到中年妇人肩膀高的李长安被很轻松的拉进了铺子,当然,其中也有李长安并未反抗的原因,否则就算五个妇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李长安。
中年妇人热情的招呼李长安落座,还不忘给他乘来一壶热水,接着便与李长安唠起了家常。
中年妇人对李长安这般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李长安真的能做主完成多大个买卖,而是一天之计在于晨的兴旺。
最近铺子没什么生意,好不容易大清早来了个客人,多聊一会儿,然后开开心心的卖出今天的第一只烧鸡是会带来好运气的。
李长安听中年妇人闲聊了快半个时辰,最后还是非黄看懂李长安求救似的眼神,才嚷嚷着自家娘亲赶紧将烧鸡卖给李长安,然后拉着他撒丫子跑路。
“你干啥不直接买了烧鸡就走呢,还听我娘在那儿拉些邻居的家常。”
非黄看傻子一样看着李长安。
李长安拿着非黄从他娘手里扣来的两个铜钱,微微笑道:“那可是长辈啊。”
“屁。”
非黄在一旁低声爆了句粗口,随后又一拍胸脯道:“怎么样,我够义气吧,说少两个铜钱就少两个铜钱。”
李长安想起非家婶婶看非黄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非黄也不再啰嗦他娘的事,而是提醒李长安道:“这烧鸡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非黄知道李长安这烧鸡是给谁买的,早前也劝过几回,不过介于李长安对那老神棍的信任,非黄后来也没再说什么,任他李长安高兴便好。
东街街尾,这里已经没什么店铺,再往东一点点便算是出了小镇的地界。
就在这个地方,一根竹竿撑起一张写着“天机神算”的白布,竹竿旁是一张破败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黑压压的签筒,而木桌后,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轻道人正躺在竹椅上悠闲的唱着小曲,一柄老蒲扇被他放在脸上遮挡光芒,蹩脚的歌声从蒲扇底下传出来更是又变了几分味道。
偶尔看到年轻道人的耳廓动上几下,紧接着年轻道人便将老蒲扇扔到一旁取过“毛发”稀疏的拂尘往手臂一塔,从竹椅上站来起来对那路过的行人殷切喊道:“一算过往,二算来生,三算前程似锦人圆满,四算姻缘来会人长生,福生无量,福尊无量。”
若是碰上往年那般收成好,再加上心情好的话,年轻道人倒也能靠着做过弊的签筒忽悠来几顿饱餐的钱,可去年那称得上几近折半的收成,让这里好不容易过路的行人也懒得听那穷酸道人满口的“好话”。
见行人压根不理会自己,年轻道人“啧啧”两声,感叹“又是一个无福之人”后,将手中拂尘放到桌上,接着便弯腰去寻那刚刚被他丢弃的老蒲扇。
“道长!”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木桌上方传来,年轻道人半蹲着仰头,先是看见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非家烧鸡,接着又看见了不算太厚道的杜家的米酒,最后,年轻道人看见了那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笑得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