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酸的算命摊,年轻道人正大口大口吃着李长安给他带来的美味烧鸡,吃到兴起处,单手拎起酒坛便来上一口,砸吧砸吧嘴后又就着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袖口随意往嘴上一抹,接着又埋头继续吃起来。
李长安就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遥想当年,李长安还是孩童初见年轻道人时,他还不这样邋遢,这一身灰色的道袍那时候还有几分唬人的架势,哪里像现在,年轻道人身上的灰色道袍都不知破了多少洞,除了“要紧”部位还算保护得不错以外,这件道袍更应称是“烂衫”还差不多。
那一年,年轻道人还没有落魄也还没有在东街摆摊算命,那时的他好像是初到小镇一般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东瞧瞧西看看,偶尔还发出一两声“啧啧”称奇。
李长安是在长街上与非黄嬉戏时撞在了年轻道人的跟前,那时的李长安家中尚未出现变故,还是一脸天真浪漫的孩童。
那时的李长安还不知道道士是什么,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穿着奇怪的大人生得好看,或许也不能叫做好看,应该叫做生得白,生得比北街自称书院外门弟子的讲究书生辛苦寻觅的美娇娘还白。
而那时的年轻道人也的确好看,面冠如玉,剑眉星目,嘴角扬起的那抹笑容好似春日的微风温柔得吹进人的心里。
李长安拉着非黄跟年轻道人道歉,年轻道人只是摆摆手,小心的提醒他们注意安全后便往南街去了。
等到李长安再见年轻道人时,他已经在东街街尾支起了算命摊。
“呃~”
酒足饭饱以后,年轻道人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随后小心翼翼的将还没吃完的烧鸡又重新包好,至于老杜家的米酒,年轻道人早已喝了个精光。
“小长安,你可有些日子没来看望道爷了。”
年轻道人躺回竹椅,老蒲扇优哉游哉拍打在胸前。
李长安哪能不知道年轻道人是何意思,笑着解释道:“最近铁匠铺生意挺忙的,袁叔让我没事就别往你这儿跑。”
年轻道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登时就乍立起来,“哼,那袁老头就是见不得你对我好,什么挺忙的,能有多忙,再忙不也就他一时半会的功夫。”
似像说漏了什么,年轻道人急忙住嘴,而李长安却双手急忙摆动道:“不是的,最近铺子里生意真的挺好,袁叔一个人都有些忙不过来,直到昨天将最后一位客人的物件锻造好,今天才有了休息的时间。”
年轻道人没再在这事上跟李长安较劲,反倒是问起李长安,“最近书院那群小家伙有没有背新的课文。”
李长安摇头,“没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新的课文了。”
年轻道人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李长安就站在一旁,也不出言打扰。
少卿,年轻道人又提起另一件事。
“昨日朱家镇出了件大事,你知道吗?”
李长安默默摇头,他一天不是在跟着书院弟子背书,就是在铁匠铺忙活,哪里还是有时间去打听隔壁镇的闲谈八卦。
年轻道人躺在竹椅上,也不管李长安是不是愿意听,便将昨日朱家镇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朱家镇在落尘小镇往西约莫一百里左右,听闻小镇在很早以前被一朱姓人家带着发家致了富,小镇上的人便干脆以“朱”为名,给小镇取名“朱家镇”。
朱家镇上下七百余户人,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仰仗着祖上那“朱”姓人家教的一手养猪法子,生活也还算富足,偶尔走出一两个脑袋灵光的也都做起了走货郎的买卖,似乎朱家镇的人偏偏跟读书没什么关系。
直到五年前,朱家镇突然掀起了一股读书的潮流,听闻是因为当时朱家镇的一位阔绰老爷的少爷酷爱上了读书,于是拉着全镇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起开始了求学的道路。
要说那小少爷也是极有悟性之辈,读书这事,你读得进去便是天大的趣事,你若读不进去,那便是催眠的利器,朱家镇那些与小少爷同往长明书院求学的孩子终究是没能捱过枯坐读书那一关,纷纷在落尘小镇北街呆了一段时间后便自行离去,只有那小少爷日复一日的静坐长明书院山脚,拿着自家老爹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棕黄书本,不厌其烦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小少爷的行为打动了书院长者,在完成一个又一个考验后,小少爷如愿拜入书院。
而这一入书院,便是五年。
期间小少爷的爹也曾来探望过,但每一次见面小少爷总是匆匆催促自家老爹赶紧离去,别误了自己读书的时间。
阔绰老爷无奈,每次都只得灰头土脸的回去,心里也曾感叹,自己这儿子怕是读书读入魔了,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机会回家没有。
然而老天爷总是爱开玩笑的,就在不久前阔绰老爷又一次探望受挫返回朱家镇没过多久,自己那读书读入魔的宝贝儿子却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那个五年前连杀一只鸡都害怕的少年竟称自己镇压了一只妖。
一只作恶多端的猪妖。
阔绰老爷细问之下才知道了,原来那被孩童们戏说住着仙人的长明书院,当真有仙人。
小少爷在书院求学这几年不仅读到了很多书,还学会了一手镇妖的本事。
小少爷不再顽皮拙劣,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阔绰老爷喜不胜收,当即命人摆下三天的流水席,而长明书院有仙人可镇妖的说法迅速席卷了朱家镇附近的镇子。
李长安一直平静的听着,直到年轻道人说那小少爷镇压了一只猪妖的时候,神色有了片刻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