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棋笑了笑,也没有心思被戳破的尴尬,坐到了柏越对面的凳子上,说:“说得好听点,你是这军营的少主,就算你的性格是那种不怎么只在乎外在的人,但是你这房间简约得还是有点出乎我所料。”
他一看过去,柏越的帐篷里一间简约的木床和一张桌子两个凳子是军中固定发的,他就没有添置其他东西了,连衣物都是放在床的一边,床上除了衣物就是摞起来很高的书,只留出刚刚好够一个人睡的地方,床头就是刀剑和弓箭,柏越和他不一样,他是主攻的是骑射,称手的兵器也是弩箭这类的,柏越显然是近战类型的,好像他主攻的是剑法,倒是很传统。墙上挂着有整个北漠的地图,绕着帐篷围了一圈,除了这些外,就是一套擦拭得很好的盔甲了。倒是在帐篷的另一边放着三四个木箱子,有些还用皮革包裹住了,这些让李观棋有些好奇。
“我去过其他人的帐篷,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添置或者会放一些骨器装饰,你这里是我见过最简陋的了,看上去就像已经开战了将军的营帐。”李观棋补充着说道,一边还在看着墙上的地图,那些地图地形图都是柏越看过很多遍的了,很多地方都用笔圈出来了不同的记号。
柏越笑道:“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吗?”
李观棋收回目光看向他,“我知道这里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而且很多时候你不尽是休息在这里。”
柏越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李观棋笑道:“我知道的,你和沐子优是作为以后的军中掌权人培养的,很多夜里你都是去加训去了,而且不是一般的训练。我见过你和狼搏斗,那次我有个想法去找我父亲,他正在和军师在看你的训练,在另一边的草场,我看着你没有任何兵器就杀了一头狼,流了很多血,伤口很严重,当时我记得军师只是评价了一句你那天状态不好,要调整。”接着他有些嘲弄地轻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没有天生的上位者,都是训练出来的。”
柏越喝了口茶静静地听他说完,笑道:“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开始关注了我。我没有兄弟姐妹,柏家到我这一代就我一个男丁了,有些事情是我必须要去做的。”
“我知道,今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谢谢你今天白天的事,谢谢你为我出头。那些话他们说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听了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是头一次有人替我出头,在我几乎快要习惯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告诉我不应该如此。”李观棋眼里有些落寞,出身是他最难以说出口的缺陷,而且这个缺陷将会伴随他一生,没有办法丢掉,没有办法洗去。
柏越和他轻轻碰了个杯,说道:“我只是纠正了一个本就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李观棋,不要因为你出身在泥沼,就真的被淹死在泥沼里了。往上数八代,谁能保证自己祖宗就是一路大富大贵下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不应该受这些折辱。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为你出头,说不定你这辈子就愿意给我卖命了?”最后这句话他只是习惯性地调解一下气氛,李观棋这人过于认真了,好端端一个闲聊弄得严肃又紧张。
没想到李观棋更加认真地回道:“以后你掌权了,我李观棋一定会成为最让你骄傲的左膀右臂!我可以为你出谋划策,也可以为你披甲出征,只要你赏识我,那我一定会将我这条命亲手奉上!”
柏越看着他眼睛里的认真,这怕不就是肺腑之言了,“好,兄弟,以后我不管做到什么位置,你都会是我最得力的副手。”
李观棋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一杯茶愣是喝出了酒的豪迈。
临走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几个箱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些是什么?”
柏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无奈地笑了一下,起身示意他过来,柏越蹲在地上揭开了第一个箱子,箱子里面还被一张密密麻麻的铁网封锁住了,下面黑黢黢一片,李观棋伸长脖子去看,突然两颗尖锐的牙齿就咬上了铁网,吓得他一怔,转而惊疑地看向柏越。
柏越若无其事地关上了箱子,语气平淡地说:“对,是蛇,还没有被驯服的蛇。这一箱子应该是老鼠。”接着他打开了另一个箱子,这个箱子也有铁网封锁着,就是空隙稍微比蛇要大一些,可以清楚地看见满满一箱底都是四处窜的老鼠,而且都是一样的胖瘦,甚至李观棋还眼尖地发现这些老鼠脚上都带着一个铁环。
很快这个箱子也被关上,柏越拿起那个被皮革包裹的箱子,说:“这个是最难驯服的。”
接着他打开,是半箱的蜘蛛,都是漆黑的颜色,四肢上有些毛环的,柏越解释道:“这种蜘蛛毒性最好。”
“另外一个箱子是蜈蚣,你要看吗?”
李观棋摇摇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还是有点不是很理解,“你驯服这些东西干嘛?”
“蛇和老鼠是认路的东西,当然目前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让他们服从而已,另外两个东西是毒性很重要,子优最近也在研究这两种东西的毒素。”柏越站起身来回答他的问题,这些东西的驯服是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而且前两种还需要固定的轨迹,不过他只用它们的服从就好了,剩下的需要属下去安排就好,总之到最后行之有效就行。
“我有时候觉得你还挺疯魔的。”李观棋说着,不过他自己说完后自己倒是笑了,“对啊,疯魔起来才像是你。正常人的规矩怎么能说清楚。”
李观棋从柏越帐篷里出来后呼吸了口不算清新的空气,没有往自己的帐篷走去,而是来到了父亲李定之的帐篷里,父亲的帐篷还亮着烛火,看样子是还在等他。
“父亲。”李观棋在帐篷外轻声唤了一句,得到里面一个不咸不淡的“嗯”之后深呼吸放松了一下后走进了帐篷。
李定之在看柏家军和西突厥的那一段防线,听到他进来了眼睛都没从地图上下去,只是淡淡地问道:“去和柏越道谢回来了?”
李观棋点头,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定在父亲面前,看着地图的背面。
“今日军师给我看了你们的对论,关于最后一个问题,柏越和沐子优的思路合在一起是有效的,但是在前两个问题上他们答的,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吧,以他们的水平应该要更加滴水不露一点,明日我和军师得再商量一下对于他们两个兵法方面的练习,或许可以再精进一点。”李定之抬起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眼,继续放回地图上,说道,“你跟着他们去听训,少说多听,按他们的想法走多少不会错哪里去,不要掉了柏家军的份量,听到了吗?”
李观棋喉咙里一阵酸涩,干瘪得吐出一个字:“是。”
“还有,听说秦夫子的姑娘跟你走得很近?我认为你应该尽早断掉,夫子家的姑娘大家闺秀一个,是不适合在北漠生活的,而且你的身份也不适合和她有过多的接触。”李定之想起最近突然出现的一些风言风语,想来还是得告诫一下。
身份、身份,又是身份!今天李观棋听到最多的就是身份了!似乎每个人都在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不堪的出身,不要忘记自己低下的身份!身份,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
苦笑一声,李观棋抬头看向李定之,问道:“父亲,是不是在您看来我的身份就只配永远做最不起眼的角色?是不是我的努力您都看不到?”
李定之抬头和他正视,皱了皱眉说道:“如果你觉得你这次骑射拿了第一,或者说成为这五个人之中的一个很骄傲的话,那我告诉你这并没有什么,只能说是那三个有意放水了,没什么好骄傲的。既然注定了是追随者,那就要尽全力做好本职工作,不要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能为将军分忧就是你最大的事情。”
“但是追随者和将军是上下级关系,不是主仆关系,父亲。我很敬佩柏越,我甘愿做他的追随者,尽快成长为他的左膀右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会甘愿待在他的光芒下、马首是瞻,我会给出我的谋略去启发、弥补他的思维。我有我的想法,也有我的骄傲,或许我并没有您想的那么不堪。”李观棋苦涩地说完之后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就退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