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宣室殿里,赵忠、张让、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吕强十位中常侍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小黄门蹇硕站在天子身边,冷冷地看着这些宦官。
中常侍,先汉原本只有四人,至孝安皇帝时,和熹邓皇后临朝,中常侍专任宦官,并授以重任。以传达诏令和掌理文书,权力极大。当年邓绥皇后号为“女君”,朝政清平,然而中常侍权势太重,以至于动辄倾覆朝堂。至当今天子,中常侍已多达十二人。
上一代中常侍曹节、王甫、侯览,能够诛杀大将军窦武。十二年前侯览死了,五年前王甫死了,那些权倾朝野的中常侍轰轰烈烈。这一代的中常侍,此刻龟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朕给你们的不够么?”
天子的目光落在十个人的身上,语气听不出来是悲是喜,甚至还带着一丝戏谑:
“你们也都是列侯了,中常侍权倾天下,民间那些传言,朕也知道一些。”
赵忠、张让两个人权位最重,同时重重将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陛下!臣冤枉!封谞、徐奉做的事情,臣等一概不知!”
此起彼伏的喊冤声在大殿中回响,蹇硕厌恶地望着这群高高在上的人此刻磕头如捣蒜,与寻常猪狗别无二致。
偏是这种畜生,掌握了大汉一半的权柄。
是耶?非耶?
十常侍之中唯一能让蹇硕觉得还算正直的,便是吕强。此刻他跪伏于地,没有喊冤,没有颤抖,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
天子望着吕强,突然淡淡道:“吕强,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大殿里的喊冤声戛然而止。
哭几声,表个态便罢了。没有哪个中常侍会在天子说话时继续自己拙劣的演技。
吕强依旧跪着,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口中的声音却那样清脆:
“陛下,《论语》云:‘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徐奉、封谞为中常侍,犯下如此谋逆大罪,当株连九族。且须清查皇宫之内是否还有太平道的细作、暗桩,凡皇宫之内一应大小官员、宦官,家宅住所皆需彻查。”
话音未落,赵忠、张让等人便同时迸发了些许杀意。
吕强不与其他中常侍同流合污,乃是朝堂上下的共识。自从前中常侍夏恽、袁赦过世,吕强便进入了后宫,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也正因如此,朝堂上下便猜测他是天子的人,能过在其余中常侍的浑水中坚持到如今,实属罕见。
天子望了望赵忠,脸上慢慢泛起笑意:“如此大动干戈,恐怕皇宫之内不得消停……”
吕强豁然抬头,一脸震惊之色,疾声道:“陛下!此乃谋逆大罪啊!天子身侧岂能容得如此叛逆!复道血案尚无结果,如今太平道又复谋逆,陛下至尊之躯岂能置于危险之中!”
复道血案!
赵忠愈发紧张,复道血案一事他和毕岚知道最多,此刻吕强说出口,显然是觉得此事与太平道谋逆之事密不可分。
其他中常侍也不是傻子,新年大典至今才几天,连接出的事情无一符合常理,以天子的性格,居然淡定如此,背后没有天子推波助澜绝无可能。
就凭何进一个河南尹、刘和一个侍中,能查出两个中常侍谋逆?没有天子的授意,何进能查个屁。
赵忠登时明白,天子不问其他人,只问吕强,分明是只想要一个态度。
“咚”地一声,赵忠重重磕在地上,道:“陛下,臣以为吕常侍说得极对,朝野上下绝不止封?、徐奉二贼谋逆,臣肯请从臣开始,家属亲眷一一彻查!”
赵忠的话瞬间令其余常侍耳目一清,从来不会为吕强说话的赵大常侍开口便是自清,分明是摆态度给陛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