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豪离家出走了!
这件事发生在第一次月考之后。初二的第一次月考,黄明豪的成绩滑到了班里的下中等。蒋书轮看着明豪的成绩,心里甚是着急。
“你看看你的成绩,明豪!”蒋书轮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看语文、数学、英语,这三门课哪门及格了?你看看人家李浩,考了年级第一名,你呢?你看语文,”蒋书轮拿起语文卷,“这些古文背诵题,你竟然一分不得!你平时早自习都在干什么!”蒋书轮神情激动,猛拍桌子,“你对得起你家人的良苦用心吗?你对得起老师们的辛苦培养吗?”
“我不想学了!”黄明豪突然说。
“为什么不想学?你母亲多关心你!我那次家访——”
“你别再说了,”黄明豪突然打住蒋书轮的话,“我就是对不起你们!”
黄明豪说完便拿着试卷跑出了办公室。蒋书轮停止了踱步,眼神迷离地看着桌子上的语文书、考试卷。学生不想学,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该如何激发他们热爱学习?如何转化后进生?如何让黄明豪不再叛逆?这些问题绞得他脑筋疼痛,他坐在板凳上,如坠云雾中……
周五放学,黄明豪忐忑不安地往家走。他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可是他早已心如顽石,不怕这暴风雨的击打。他15岁了,在这样的年龄里,他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活着就要学习,学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从小就要处在父母、老师的严厉监管下,学那些语文了、数学了、英语了,到底有什么用。我已经识字了,为什么还要学语文;我已经会算术了,为什么还要学数学;我又不出国,为什么要学英语。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愿去想,却又不自觉地拼命去想,他越来越钻牛角尖。他讨厌父母,从小管他看电视管他玩耍管他吃饭穿衣,他是一颗种子,在拼命地向上长,可是上面的石头却在拼命地压制种子,于是,他越来越反叛,越来越偏激,越来越丧失自我。他忽然想起了电脑游戏,啊!游戏是多么令人兴奋啊!他觉得只有沉浸在游戏中才能找到真实的自我。他记得他有过几次,趁父母不在家溜出家中,跑到镇上的网吧里,痛痛快快地玩了几个小时的游戏。“我要是能永远离开那该死的学校和家,能天天打游戏,那该多好啊!”他沉醉在幻想中。“可是,我哪能离开呢?我妈会打断我的腿!”他跌入现实,脸上写满了失望。“哼!我一定要逃出去!我再也不要学习!”他自言自语着,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黄明豪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里的门,母亲紧绷着脸,坐在沙发上,如同一座雕像。明豪故意不去看母亲,向卧室里走去。他知道,母亲一定知道了他的成绩。因为每次考试成绩出来,老师都会通过短信把成绩单发给家长。
“明豪,你站住!”明豪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耷拉下脑袋,他甚至想把脑袋钻进地里,这样就可以既不说任何话也不想任何事,任凭接受暴风雨的击打。
“你过来!”母亲又向他发号施令。
明豪如同沉浸在未知的世界里,他既不前进又不后退,依然呆呆地站着。
“你给我说说,你考了多少分!你考了第几名!”母亲质问他道。
“我不想学了。”明豪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从嘴里说出这5个字的。他只知道,他是如此的平静,就像一粒石子,轻轻地投进了湖里,然而却激起了无数层的涟漪。
“你说什么?”母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学了!”明豪提高了音贝,又重复了一遍。
母亲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拿起扫帚向明豪身上打去。明豪也不躲闪,任由母亲打。母亲原以为明豪会躲闪,这一棍实实在在地打在了明豪身上,明豪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母亲惊住了,慌忙去扶明豪。明豪挣脱开了母亲,跑进卧室,重重地关住了卧室的门。
黄明豪无力地坐在床上,他的腰部隐隐作痛。他盯着卧室的那扇窗户,窗户外夕阳的余晖倾泻在地板上,映着屋里一片粉白。他困乏至极,便倒头而睡。
明豪在一片草地中醒来,明媚的阳光轻轻地洒在他的脸上,他感到温暖而舒适。一条小溪在他身边淙淙地流过,周围满是树林,叶子茂密。百灵鸟在树林里歌唱,兔子在草地上撒欢地跑,鱼儿在小溪里欢快地游,枝叶在微风中沙沙地响,一切生命都在自由快乐地成长。他喜欢极了这优美的大自然,他渴望与这万物融为一体。他在草地上打滚,他在树林中奔跑,他在小溪里游泳。
“危险,孩子!”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妈妈,我只在这里玩一会儿。”明豪失望地说。
“跟妈妈走,你不能在这里玩,快回家!回家学习!”母亲拉着明豪就走。
“妈,我不想学习!我为什么要学习!”明豪倔强地挣脱开了母亲的手。
“学习没有为什么!你这个年龄就是要学习!你不学习就是不对!快跟我回家!”
明豪急了,他拔腿就往树林里跑,他发现他停不下脚步,他跑啊跑啊,可是无论怎么跑,耳边都会听到母亲的声音“快跟我回家!跟我回家!跟我回家!”他用两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到那声音。突然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明豪猛然地被惊醒,原来是他做了一场梦。他发现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爬起来,脑子一阵疼痛。他努力地回忆着刚才的那个梦,他看到了那片草地,那茂密的森林,那流水淙淙的小溪,这一切仿佛近在眼前,他马上就要够着了似的。
他在脑子里做着离家出走的计划。他打开了自己的储钱罐,一块、两块、五块,他一张张地数着,总共有三百多块钱,这是他好长时间才积攒下来的。他打算周日下午不回学校上晚自习,而是直接去镇上的网吧,先痛痛快快地玩一场,然后去县城里“闯荡”。
接下来的两天,他终日地躺在卧室里,母亲敲开了他的门,让他出来吃饭,他死活不出来,母亲没有办法,便把饭菜端到他的卧室里。明豪母亲也有些许的懊悔,她不该这样打孩子,孩子毕竟大了,有自尊心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有时想走进卧室,去向明豪道歉,可是又迟疑不决,觉得做父母的,也是恨铁不成钢,也都是为他好。
明豪那冲动的想法在头脑里疯狂地成长,终于变成参天大树,遮蔽了阳光。周六上午,他趴在桌前,写了一封信留给母亲:
“母亲,望您看到儿的这封信不要生气,儿确实不想学了。儿不知为何而学,是为你们脸上长光还是让周围人羡慕。儿甚是迷茫,儿不知您对儿的期盼有多高。儿已经15岁了,差不多长大了,儿要去打工挣钱,您常说不好好学习就要打工出苦力,儿觉得打工出苦力也比学习要好。寻不到就不要寻,您不必焦虑,把这封信交给班主任,他定能谅解。对不起了,妈妈,不想骗你,但不得已为之……”
明豪写好后,又小声念了念,觉得语句还通顺,就是字体有些丑。没办法,蒋老师已经让他练了一个月的字,但依然收效甚微。他把信纸轻轻折了一折,然后就思索该把这张纸放在何处。他要把这张纸放在既好找又不好找的地方。母亲一旦得知他离家出走,肯定会在卧室里找他留下的线索。如果直接将信纸放在桌子上,那就突出不了这次出走的“庄重”,如果放得太隐蔽,那可能就找不到了。他环顾卧室,他的目光落在了床腿,他觉得把信纸压在床内侧的床腿下也许最为合适。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却又像花费很大力气似的把床向上抬高,另一只手把信纸塞在床腿下面,只留下纸的一角伸出床腿之外。他颇为满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之后便去整理要带走的东西。
中午,母亲做好了饭,他竟两天来第一次出来吃饭。母亲很高兴,不住地给他夹菜。他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他在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他骨子里是听话懂事的孩子,虽然有时不满于母亲的控制,但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做出过太出格的事情来。他小时候有次和母亲去城里赶集,由于集市上人太多,他又调皮,和母亲走散了。他见不到母亲,害怕极了,他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不断地叫“妈妈”“妈妈”,他终于找不到,便大哭起来,他那时的恐惧感至今刻骨铭心。他感到这天地间,这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只有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那就是自己的母亲,除却了她,周围的陌生人都如老虎般会把自己吃掉。现在,现在,他十五岁的年纪,却又要主动地挣脱母亲的怀抱,去走向那天地间,走进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他顿时充满了恐惧,他拿筷子的手不禁一颤。
“怎么了,小豪?”母亲看出来异样。
明豪不答话,继续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