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拿过那封书信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扩廓帖木儿以个人名义送来的招降信。
这个时候元廷收买各地军阀的事情并不罕见,但让朱标为之皱眉的却是朱元璋早早就与察罕帖木儿通好。现下扩廓帖木儿也已经准备派人送来元廷的顶帽和宣命诏书。
“爹,这事不成,绝对不成。”
朱元璋知道儿子从刚刚对察罕帖木儿的态度就已经猜出肯定会反对降于元廷一事,却还是想要知道究竟为何:
“我即便接了元廷的招降,也并不会真归了他们管辖。何况有这一道召命在身,才能真正脱了贼名,收服江浙士子。”
朱标抬起手揉揉自己的额头,感觉真是有些头疼:
“爹,我方才就说了元廷气数已尽,此时在义军和元廷之间摇摆只会失了人心。爹当真以为有一道诏书,那些南方士人就会心甘情愿供你驱使了吗?他们瞧不上咱,觉得咱们德不配位,仍有万种理由拒绝招揽。”
朱标这些话说得十分尖锐,句句都捅在老朱的肺管子上。但他刚想发怒,又想起上次为着江西一事给儿子脸上划伤,最后还是生生克制下来。
“我本就从未遮掩自己乃淮右布衣一事,难不成未曾出身名门也是种罪过不成?”
朱标知道老朱从心底里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出身问题。尤其是在那些江浙名士面前,就更是始终潜藏着一种自卑。
因此老朱才迫切的想寻求一种方法,使得这些掌握了话语权的士人能够认可自己。
但时代的局限性让他没有能够看清楚,这些士人之所以一心向元,并对他口诛笔伐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出身。
若论及出身,刘邦恐怕也没有高到哪里去。怎不见这些士人揪着这件事不放。
根本原因还是元朝在其统治的百余年之间,对中原以士族为主的地主阶级不知给了多少好处。不仅不对土地兼并加以抑制,还给了财税制度上的优容。
虽然底层的汉族百姓过得极苦,但却一点没有耽误这些人享受。他们又怎么舍得这样的“好朝廷”倒了呢。
所谓的出身,不过是这些士人不甘心自己被乞丐出身的底层反爬到头上,用来维护自己优越性的武器罢了。
朱标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深陷在这个问题的泥潭里,铸下些错事:
“爹,他们即或是再看不起,不也还是受千千万万白衣供养才得以活吗?这些人眼睛里看得从来不是辽阔江山,更从不在意百姓苦痛。他们只关心哪个主子能够赏更高的功名,赐更多的良田。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大势已去,又击不垮爹,才想用这种酸笑话来取口头之利。”
说到这朱标望向自己的父亲,满眼都是坚毅:
“可我爹乃大丈夫,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这些獐头鼠目的家伙怎配得评说。怎么?这天下蛮夷坐得,我华夏好儿郎反倒坐不得了?欺压百姓的贵胄便说甚混账话都对,民心所向的英雄豪杰反倒成了窃国之贼?哪有这样的道理!”
朱元璋听儿子这么说,这些年的酸楚都涌上心来。
他本无意争雄于天下,只不过是被生计所迫走上一条不归之路。能有今日的功业,全是自己一刀一枪搏命拼来。可那些士人不仅拒绝他再三招请,还多加嘲讽。
这些声音时时刻刻都在他心头萦绕,让他痛恨激愤又让他备受折磨。
可今日儿子的肯定反倒让他想起当年投奔至郭子兴帐下时自己的傲气来。